柳以童鬼使神差回頭看一眼阮珉雪,被阮珉雪遊刃有餘的眼神,托住少女一瞬流離的魂魄。
這是演員基本功。柳以童想。在人家看來,這種互動很正常。
“别聽他的,”阮珉雪淡淡駁道,“保持我們的步調就好。”
柳以童剛做好的心理建設,被阮珉雪這句耐人尋味的安撫擊潰。
什麼叫“别聽他的”?
張立身出去了,還貼心掩上了門。
活動室内投影幕布所示時鐘開始倒計時。
沒有多餘的時間忸怩,挑戰已然開始。
正式對視前,柳以童深深閉眼,給自己最後的告誡:
親了或回避都算輸,在這種遊戲輸了的人,簡直與告白無異。
她不會和她告白,所以不能親,也不能回避。
将亂撞的心事克制綁縛,收歸到理智之下,睜眼時,柳以童分外鎮靜。
二人就着所坐的位置開始對視。
畢竟是初次近距離直視彼此,哪怕無關情欲,柳以童還是會為現實中對上如此漂亮的眼眸而恍然。
塑造力極強的一雙眼,垂着時桃花眼清純,此時因二人些許身高差,阮珉雪刻意隻擡眼,上目線尾挑着,像狐狸尾巴的尖尖。
有點釣。
柳以童看一眼,呼吸困難,閃眸片刻,慌亂眨眼,拉回,又閃開。
她的破綻成了玩具,阮珉雪嘴角勾起又壓下,變化很快,因距離很近,柳以童看清了。
而後,她就見阮珉雪上身前傾,手臂交叉壓在二人間隔中,往前攀了兩步。
拉近了距離。
Alpha少女莫名被激起骨子裡的勝負欲,她不甘示弱主動迎上,對方卻未因這邊縮短距離後退,反而微擡面頰。
二人幾乎鼻尖相觸,雖隻有一瞬。
柳以童後頸都麻了,腺體隐隐發熱。
兩人在本該缱绻的對視中挑釁,卻又因挑釁,淪落更缱绻的境地。
柳以童揣着暗戀的心思,才會欲就還推、進退維谷,可對方仗着沒有心思,試探起來都沒輕沒重,簡直在把人心當解壓玩具揉捏。
對此,柳以童隻能自認倒黴。
室内安靜得很,柳以童唯能聽見胸膛内躁動的心跳,以及對方綿長悠然的呼吸聲,如絲如線,撩得她呼吸都亂。
柳以童深提一口氣調整呼吸,卻嗅進更多室内馥郁的風信子香,加之此時面前的女人距離很近,其身上的香味與花香融着,讓她似是目睹對方卧在花海裡。
她咬牙,唇角抿緊,視線一瞬逃離,從阮珉雪眼睛,落到高挺鼻梁,而後是微啟的唇縫。
柳以童喉頭又滾,下意識舔一下唇,眸子像被人唇縫隐約的水光燙到,視線迅速閃回對視裡。
就見阮珉雪彎着眼睛,似得逞輕笑。
柳以童眉頭顫,身體肌肉繃緊,摳在沙發皮套上的指尖抽搐兩下。
隻是對視,卻像經曆了一場競速,心跳加快,腎上腺素飙升,如落日曠野追逐厮殺的野獸,稍有怠慢便會被對方拆吃入腹。
還是時鐘歸零的鬧鈴聲,宣告了這場對決的終結。
沒有輸家。
柳以童轉開頭,阮珉雪直起身。
少女壓着頻率,緩緩地喘氣。
五分鐘的對視,拉扯追逐不啻于一場馬拉松。
最初以為這挑戰呼吸般簡單,結果呼吸都拉絲。
張立身進來後,瞥了眼二人的表情,沒評價什麼,神情看起來算得上滿意。
柳以童不知道自己此時表情看來如何,目睹導演反應,她想,好像沒必要擔心被看穿,畢竟這出戲就是最佳的借口,所有真情流露,都可以用假戲真做掩飾。
後續的破冰,由張立身在場指導,進行一些類似情景設計自由演繹的互動。
有對視挑戰的沖擊程度做對比,後續的環節,稱得上輕松。
就連張立身要求她們相擁一分鐘時,柳以童都沒那麼緊張了。
柳以童雙臂環過阮珉雪的肩,似有若無搭着,手掌别扭擡着,隻有腕心稍稍觸一觸懷中人上衣的絨毛。
以脈搏親近她不敢擁緊的人。
阮珉雪态度比她大方得多,手臂自然穿過她腰間,搭在她髂骨上,頗有分寸地沒碰她腰肌,卻又慵懶親昵地依賴她骨骼卸勁。
讓柳以童想起先前和舒然看綜藝,朋友對熒幕情侶賣cp的評價:
大方坦蕩的多是商務營業,謹小慎微的才是心裡有鬼。
想想之後劇本還有大量親密接觸,不敬鬼神的少女難得想請幾張黃符拌飯,驅了心頭那隻叫嚣色鬼。
一天破冰,連午飯二人都是一起享用的。
到後面,柳以童都有些興奮過度後的疲軟,腦子麻了,記憶也模糊。
最後,阮珉雪主動提出,讓張立身幫二人拍些花絮留戀。
不是特地合影,無需看鏡頭,柳以童稍稍垮肩緩神,下一秒神經又繃緊了。
因為阮珉雪正擡手觸過來,微涼柔軟的指腹撥似的,撩過她耳鬓。
柳以童沒動,視線稍轉,瞥見是自己毛線帽裡兜着的一縷長發掉了出來,有點顯眼。
人家隻是好心幫自己整理頭發,入鏡形象會好看。
“好了。”
那邊張立身收了相機,不知道拍了什麼,又拍了多少張。
一天的破冰互動,終于結束。
這天柳以童的感受,不亞于貧民中了豪獎,不亞于亞當夏娃初嘗禁.果,被陌生的幸福砸得頭昏眼花,以至于她懷疑自己最後斷片過。
張立身說解散時,柳以童本坐在沙發上小憩,閉眼前看了眼時間,五點十四分。
等她再睜眼時,莫名已站在窗邊,她看手機确認時間:五點二十七。
中間十三分鐘發生了什麼,她何時醒的,怎麼走過來的,完全沒記憶。
之前沒有過這樣的情況,柳以童不确定這是不是正常現象。
大概是期年妄想一朝得償,觸發了大腦某種保護機制吧。
柳以童如此想,而後推開面前的窗。
漫天絢爛霞光似婚禮的頂紗,呈大片夢幻的色調。
夕色是粉的,天色是藍的,摻在一起便織就少女的夢。
不遠處破舊的紅磚房斷牆根搖曳一朵野花,縫隙被陽光鍍了金橙色,像廢墟煥然成新城。
室内的風信子香擴散而出,經過少女的臉頰。
柳以童深吸一口氣,品着晚風與花香。
今天是立夏。
她想。
春天過了,萬物仍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