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撥回到年前,從他們洗完澡回校之後。
常思齊的内心開始别扭了,一顆名為“懷疑”的種子不知不覺間種在他心底。
有一有二,可是不能再有三了。
回程的路上,常思齊在心裡這樣告誡自己。
他并非懷疑徐行之的意圖。
相反,如果不是心裡有鬼……常思齊想,他根本不應該急匆匆地跑路。
一驚一乍地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渾身豎起長毛進入備戰模式。
回想起那天在賓館裡看到徐行之光溜溜的模樣,那個畫面時不時地從他腦海中閃過。
一起吃飯的時候會想到,提熱水壺上樓的時候會想到,訓練的時候會想到——更别提睡在床闆上做夢的時候,也會想到!
常思齊被堪稱噩夢的情境驚醒,底褲上傳來一陣異樣,“操!”
他摸黑爬起身,翻開衣櫃找到幹淨的衣物,就着冷水給自己洗了個暢快澡,試圖壓下心頭那股邪火。
夜深人靜時,常思齊的思緒無意識地回想起他們相識之初。
徐行之被人罵做“娘娘腔”、“二尾子”的場景還曆曆在目,當時自己怎麼會覺得這話沒根據呢?
現在再細想那個人的臉,要說漂亮……
那确實是漂亮的。
直到現在常思齊還記得,他的眼皮是淡粉色的,周邊鑲了一圈黑乎乎的睫毛。
“操!”他被冷水激得渾身打顫,又對自己罵了句髒話。
隔天一早常思齊就發燒了,倒在床上起不來,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室友見狀替他提前請好了假,班主任聞訊趕來,夥同宿管阿姨一塊兒将他送進醫務室。
一針退燒針打下去,常思齊在病床上結結實實地睡飽了。
好在夢裡沒有惱人的徐行之過來煩他,可再睜開眼看到四周空蕩蕩的,連個慰問的人都沒有,常思齊又開始盤算自己心頭的溝溝壑壑了。
完了,完蛋了!
躲來躲去,他還是沒能躲過“變态”的命。
自那時起,常思齊選擇漸漸疏遠徐行之。
說實話,從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人,現在忽然就懂了什麼是“怕”——他怕被對方看穿心思,覺得他惡心,惡語相向,避之不及。
無論是哪一種,常思齊都沒做好接受的準備。
于是他隻能選擇逃避。
好在沒幾天學期就結束了。
學期結束當天,徐行之走得很急,急得連聲道别都沒來得及和他說。
常思齊坐上母親的小轎跑,車窗緩緩上升,隔絕了外頭的冷氣。
也将徐行之的身影徹底從他的視野中抛離開來。
-
一整個春節,常思齊陪着母親孟瑞雪住在省城郊外的那幢大别墅裡,别墅内有保姆負責他們的日常起居。
可即便如此,孟瑞雪還是抓住一切有可能的機會,時刻向他展現自己低劣的廚藝,似乎是為了表達缺失了近一年的母愛。
第一次下廚,常思齊在菌菇奶油湯裡喝到了醬油瓶蓋。
第二次的法式料理裡頭,被她稱作拿手菜的焗烤蝸牛居然還是活的。
第三次常思齊不敢再嘗試,孟瑞雪隻能“威逼利誘”,拿眼淚當武器,勸他喝下黑不溜秋的日式甜湯——當天下午常思齊是被救護車直接拖走的。
有了這麼幾次前車之鑒,除夕當天孟瑞雪終于肯服軟。
母子倆和和氣氣地坐在餐桌前吃了頓團圓飯。
電視頻道開着,身着紅衣的主持人慷慨昂揚地說着報幕詞。
常思齊正看得津津有味,倏然聽到鄰座的孟瑞雪開口道:“你的期末成績我看過了,實在是……”
孟瑞雪還在絞盡腦汁地去想一個體面些的形容詞,隻見常思齊放下手裡的竹筷,語氣恹恹地反問她:“……你想說什麼?”
“Why are you so nervous?(你為什麼這麼緊張?)”孟瑞雪的口語是跟一個比自己大16歲的老教授學的,學得并不流利:“我們都心平氣和一點,ok?”
話題來到了一個關鍵的卡口,常思齊能預料到她想說什麼。
孟瑞雪果然如他所料:“媽咪還是想帶着你回美國,那裡有更好的人脈、更好的資源……寶貝,你要知道……”
“媽!”常思齊臉色一沉,很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你别再勸了,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他用的是“回去”兩個字,原因無他——自從丈夫離世後,孟瑞雪沒兩年便嫁給了自己的口語老師、一個比她大16歲的美籍華裔。
作為兒子,常思齊沒辦評價她的行為舉止是否合乎人.倫,孟瑞雪隻是太想要一個人愛而已。
那個人可以是兒子,也可以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