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喜知不想透露太多林歡那邊的事,支支吾吾搪塞:“也算不得買通吧,就是交個朋友。”
也不知翠樨信沒信。
還好上官溱出聲,轉了話題:“這妝容會不會顯得太鄭重了,畢竟我今日又不是去參加什麼宴席的,倒顯得這個‘偶遇’刻意了。”
對鏡瞧了瞧,手扶了下發髻上的簪子,猶豫問道。
姚喜知琢磨了下,拆了她頭上一些華麗的珠翠,擦拭掉額間的花钿,又換了淡色的口脂,問:“那這樣呢?
“美人說的也是,本就是在宮中獨守空房的可憐人,或許淡雅一些更好?倒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姿态。”
翠樨欣賞一番,也贊歎:“清水出芙蓉,美而不妖,怕就是這般了。”
幾人又将妝容和服飾再精挑細選調整了幾番,看了時辰,姚喜知陪着上官溱離開仙居殿,往太液池走去。
現下還不到戍時,雲隙間還透着幾縷斜陽的餘光,兩人聽從福來傳來的囑咐,往太液池旁的自雨亭走去。
果然一路暢通無阻。
自雨亭是太液池東池和西池的交彙處岸邊的亭台,亭邊遍植奇花異珍,綠枝成林,池中小荷露尖,伴着河岸的清風,粼粼河面蕩起層層漣漪,碧葉輕搖,是個賞景修心的好去處。
姚喜知早聽說太液池周邊這幾個亭台,尤其是西池湖心的蓬萊山和太液亭風景隽秀,不過這一塊兒不是她能來随意賞景的,此前還從未來過。
從仙居殿走過來路途不近,姚喜知和上官溱輪流抱着琴,饒是如此,一路走過來也有幾分氣喘籲籲。
姚喜知将琴放到亭中的茶案上,又叮囑上官溱幾句,也不便多留,先行離開一步。
上官溱左右看了會兒風景,等琢磨着時間差不多了,準備開始彈奏。
彈的是《破陣樂》,是林歡見特意交代的曲目,道今日皇上因政務煩心,心情不佳時便愛聽些雄渾豪邁、氣勢高昂的曲子以抒胸臆。
不過禍福相依,彈得好了,或能有機會入聖人之眼,但若是表現欠佳,說不定……
上官溱先是在手腕上擦了福來給的香膏,然後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這兩日她在院中也多次練習了皇上喜好的曲子,不過是換個地兒,不會有什麼差錯的。
就算是皇帝,說到底也是個與常人無異的血肉之軀,自己有什麼好怕的?
片刻後,琴音漸起。
《破陣曲》是歌頌太宗讨伐四方之功績的樂曲,有金戈鐵馬之勢。蝴蝶聞香而來,與琴音共舞,又沖淡了其中的肅殺,反而形成一種别樣的和諧。
天色漸晚,當最後一點餘光快被平地吞沒時,皇帝終于姗姗來遲。
琴音穿過層層林蔭,勾着皇帝随翩飛的蝴蝶來到自雨亭。朦胧的昏黃夜色中,一女子坐于亭中,随着她指尖輕輕撥動,琴音百轉,時而如戰鼓摧城,時而似鐵馬踏冰。
遠遠地品不清容貌,看身形隻是個柔弱的女子,曲中卻有與弱小身軀不符的桀骜銳意,這樣矛盾的氣質彙聚到一個人身上,讓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上官溱還完全沉浸在曲子中。
直到一曲完畢,她舒一口氣,擡眼看向周圍,才發現不遠處一個身穿白色暗金龍紋、體态富貴的男子正負手而立,見她看過來,微微颔首。
上官溱一驚。
能出現在這裡,又是這樣一幅打扮……
心中快速有了判斷,起身彎腰行禮,話在将出口的那一瞬又突然頓住。
自己是應當直呼聖上,還是假裝不認識?
這時,皇帝身後彎着脊背侍立在一旁的林歡見開了口,語調銳利:“見着聖上,還不行禮?”
上官溱立馬跪地:“臣妾上官溱,參加皇上!”
說完,又忍不住悄悄擡首看向他,看向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夫君”。
雖然皇家後妃世代美人的好容貌也略有在皇帝五官上顯現出來,若是二十出頭的年齡也能算個俊俏郎君,但如今的聖人已經年近五十,歲月早在他面容上留下了道道劃痕,發絲也透出花白。
讓人不免有些失望。
上官溱偷窺的視線與皇帝對上,又連忙垂下頭。
這妃子膽子倒是大。
皇帝忍不住多來了幾分興緻,點頭:“不必多禮,起身吧。”
上官溱起身站直,這時皇帝才看清這女子的模樣。
着一襲萱草色齊胸襦裙,外披杏色直領大袖紗羅衫,梳的是簡單的單髻,隻插着兩三支素簪,依然難掩其姝色。
面若銀盤,眉似新月,一雙眼睛如狐狸般勾人,朱唇不點而紅,未語先笑。
五官皆是冶豔,全彙集在一張臉上,往往會顯得有幾分豔俗,但是她含情眉宇間又額外帶着一股少見的飒爽之氣,沖淡了俗氣,素淡的發飾反而為她生出一股我見猶憐之感。
饒是皇帝見慣了後宮粉黛争奇鬥豔,也不免被她多吸引了目光,幾息之後才回神過來,想起她剛才的自稱。
“上官溱?”
“正是臣妾閨名。”
皇帝回憶了下,遲疑道:“我在後宮中怎好似未曾見過你?”
上官溱語氣中帶了幾分委屈:“臣妾福薄,入宮數月以來還未有機會能侍奉聖上,隻深居仙居殿,故而無緣與聖上相見。”
這一批新入宮的後妃?
思及此處,又想到上官溱此名,皇帝終于想起了什麼,重新打量上官溱幾眼。
難怪方才除了驚豔之外,依稀覺得好像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