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隻牝鹿安靜地圍繞在湖畔的亞提密斯身旁,像是熟悉他氣息的舊日守伴。
他獨自坐在湖邊,解開右臂的護甲,露出一道不淺的傷口——這是與深空掠食者戰鬥留下的傷痕。血迹斑駁,沿着肌理隐沒于白皙的皮膚之中。
亞提密斯神情平靜的将護甲丢在一邊,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他捧起一把湖水,随意地洗去傷口表面的塵土與幹涸的血痕,動作幹脆而克制。
就在這時,一隻手輕柔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蓋娅。
她蹲下身,從随身籃子裡取出藥草,熟練地拈起一片,将其輕敷在他傷口上,指尖随即泛起一層溫潤的綠光,仿佛連夜風也為之一靜。
“你啊,果然還是很擔心那孩子。”
她語氣溫柔,像是在打趣,又像是在替他把一句說不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亞提密斯垂下眼,默默盯着水面沒有回應。
“你明明關心着她。”蓋娅繼續說道,“卻還總裝作不在意。”她一邊為他包紮,一邊細緻地整理着草藥的纖維,手上沒有片刻停歇。
“……我才沒有。”他悶聲說,眼神飄向一邊,耳根卻慢慢泛起淡淡的紅。
蓋娅不再追問,隻是輕笑了一聲,伸手揉了揉他有些毛躁的銀灰色短發:“你那天的祝福,我聽見了哦。“
她收拾好藥包,站起身來,拍了拍亞提密斯的肩膀。
“但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樣——在她說‘我要去火星’的時候,是既驕傲,又擔心。”
“可她是人類。”亞提密斯低聲道,像是自語,又像在掩飾什麼。
“但她也是你祝福過的孩子。”
蓋娅看着他的側臉,月光映照着他面無表情的輪廓。
“她會走得更遠,我們也隻能送她到門口。”蓋娅頓了頓,望着那輪高懸的明月,語氣柔軟卻低沉:“可我其實不在意她能飛多高,能走多遠。她還那麼小……不該背負那麼多。”
亞提密斯沒有再說話,隻是低下頭,一言不發地将護甲重新扣上。
月光灑在他額前發梢,像一層融化不了的冰雪。
7-3
“你要去金星?”?回到庭院,看着已經飛來飛去準備行囊的人類小女孩,蓋娅有些驚訝。
這孩子……才回來沒幾天,就又急着出發了。?蓋娅依然記得那天,Lady駕駛着飛船從戰神領域歸來時,整個人就像隻被猛獸追逐至精疲力盡卻還強撐着站起的小鹿崽。?她剛從飛船下來,在她身邊說了幾句話,便不可抗拒地沉沉睡去。
“是的。”?Lady的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定:“有些事情,我需要去驗證。”
她的腦海中滿是關于殲星炮、火星地底的A系實驗室,以及那位生平被刻意抹除的 Elara 博士。她沒注意到,一如明月般的身影,已悄然再次出現在她身後。
“……你不是非得去的。”?亞提密斯抱着手臂靠在柱子旁,冷不丁來了一句。
哥,這是第二次了……?Lady不得不承認,自己又被他吓了一跳。
“我知道。”?她擡起頭,認真地看着他,“但你們也知道——如果沒人去,那就由我來。”
Lady很清楚,殲星炮對蓋娅、對這些天體神明而言意味着什麼。
它是人類科技頂峰的象征,?也是讓天體神明負傷、從此難再完全信任人類的導火索。
也許蓋娅不會憎恨自己的孩子——她是那位孕育了文明的地球女神。?但與她一同存在了幾十億年、如家人般相伴的其他神明呢?
他們曾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姐妹、同伴、所守護的對象被那道光柱撕裂、摧毀。?哪怕理性如瑪爾斯,在看見天啟V的那一瞬也曾流露出壓抑的怒火,?更别說亞提密斯——作為最靠近地球的衛星,他曾親眼目睹那場毀滅。
而接下來她要造訪的,是金星。?它的化身——金星女神維納斯,曾在她初次抵達地球神殿時,就毫不掩飾地表達過對她的敵意。
Lady明白,這次的旅行将比火星更加危險。?不隻是金星的環境,更是——那些被神明所背負的記憶。
蓋娅望着Lady那認真而堅定的眼神,微微一怔,仿佛在那一刻,看見了什麼熟悉卻早已久遠的東西。
她輕輕走上前,低頭幫Lady将蒸汽飛船穩妥地安置在小小的起飛平台上,語氣柔緩:
“好吧。”
她笑了笑,卻不像是在答應,更像是在接受一個自己早就預感到的決定。
“既然你已經準備好了,那我也不會攔你。”
她頓了頓,輕聲補充:
“隻是記得啟用适應性晶殼裝置——金星那邊的大氣壓足以壓碎未防護的小型氧倉。”
Lady一愣,随即揚起嘴角笑了:“我知道的啦。”
“還有,”蓋娅還是不太放心,幹脆将她小小的身影捧在手心裡,“别讓自己被灼了。那邊的火山與岩漿構造出的高熱地層,比火星惡劣得多。”
“嗯。”
“還有——”她忽然輕聲開口,像是下意識地想說點什麼,卻在話語出口的同時遲疑了。
Lady擡頭望着她。
蓋娅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指輕輕碰了碰Lady的頭盔頂部——?哪怕隔着一層透明裝甲,那動作依舊溫柔如風。
“你去吧。去看、去問、去确認那些你想知道的事。”
她目送着那小小的旅行者再度啟程,聲音很輕,卻一字一句都說得極穩:
“但也記得——無論發生什麼,這裡……永遠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