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那股熟悉的迷惘感，再一次如霧般将Lady的意識籠罩。

她知道，那隻襲擊了她、擊碎諾亞、埋伏在這片封鎖禁區中的深空掠食者，正緩步向她逼近。空氣中彌漫着金屬灼燒與焦土的氣息，它的每靠近一步，某種深層恐懼在耳蝸内的低語便愈發清晰。

可她沒有停下。

她依舊一寸寸地向前爬行，哪怕呼吸在頭盔内隐隐泛起霧氣，哪怕每一次移動都牽動斷裂的神經。

控制台上的進度條仍在無情推進：

75.34%

突然，Lady整個人被從地面拎了起來。

掠食者那如同鐮刀般的利爪，将她像拎着一隻破布玩偶般提起。她的雙腿下垂，頭盔破口滲出些許未凝的維修劑。它将她高高舉至啟動台屏幕前，猩紅的雙目在她眼前閃爍着譏諷的光芒。

那是一種近乎愉悅的羞辱感。?它想讓她看清——看清自己“努力”後的結局。

就在此時，一道宛如來自宇宙底層的震蕩，在她的意識深處轟然炸響——那不是語言，而是某種意義的壓迫：

“爾等脆弱之種，竟恰如所需……助吾主完成樞門之轉。”

Lady的耳膜劇烈震顫，她甚至分不清這是聲音，還是意識中被硬性灌注的概念。那道話語如粘稠的黑霧，在她腦海中緩慢爬行，留下不可名狀的殘響。

掠食者獠牙密布的嘴角咧開，笑意詭異而興奮。

75.66%

Lady仰起頭，聲音因怒意與虛弱交纏而顫抖：“這一切……是你策劃的？！你為什麼要置大家于死地？！”

那怪物低低地笑了，聲音像是某種正在發酵的粘液在咕哝：

“策劃？不……不過念汝願作無謂犧牲者，吾可施予些微知情之權。”

“吾與吾主栖居之域，并不在此層位面。然吾主欲蘇，需熵流之潮方得醒轉。若今朝便令爾等皆滅，則終焉失其展開，混亂無以疊加，吾主将永眠。”

“故汝之生存，乃是獻祭之延遲，混沌之催化。”

Lady心中陡然一沉。

掠食者眼眸緩緩收縮，語氣中帶着令人發寒的愉悅：

“至于那等妄圖滅爾族之真兇……呵，彼輩今藏身于奧爾特之雲，調兵布陣，放掠潮、造災火，施僞言行仁，實則欲逼汝東君親臨凡域，棄其衡儀之位。”

“吾不過順勢引爆此地罷了。混亂已起，汝可有幸觀之。”

它貼近Lady，将她的視野強行按向那逐漸逼近臨界點的啟動台進度條，控制台屏幕猛地一閃，進度條原本緩慢但穩定的上升被打斷，數字劇烈抖動着跳動：

75.83%，76.45%，77.29%，78.02%

如同整個控制核心被強行劫持。接着，屏幕中心浮現出一串肉眼無法識别的字符，呈非人類思維結構的排列方式急速刷屏——

「╯???Σ????」?「EX????EC_MH?D[RE]██TR?G」

Lady瞪大了眼睛。?她知道這不是人類語言，甚至不是正常意義上的“信息”。那是一種跨越邏輯結構、繞開協議權限、如夢魇般從異維注入的幹涉。

即使沒有讀懂，她也本能地意識到：

MH-081已不再是人類的武器。

不隻是舊日人類帝國的終極報複系統，而是被另一種存在“重寫”了定義本身。

“請欣賞吧，小旅人。”?“這是獻予汝之賀禮——内太陽系的末日回響。”

“不……”?Lady絕望的低聲喃喃。淚水再也止不住地翻湧，模糊了她的視線。

水星的震顫驟然加劇，宛如星球自身在呻吟。碎石從上方崩落，設備的邊緣被震得發出難聽的共鳴，而Lady的心跳，仿佛也随之一同失衡。

一陣微弱卻熟悉的電流接通提示，在Lady的宇航服内部輕響。

“模塊代号：ND-7A-NO.009?應急副核已啟動。”?“連接成功。最低權限等級協議同步完成。”

這是諾亞的聲音——冷靜、平穩、無波動，卻比任何語言都更讓人振奮。

“諾……諾亞？”?Lady低聲驚喜地呼喚，她不敢相信耳邊響起的真的是他。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掃向不遠處——那具被深空掠食者撕裂、機殼炸開的諾亞主機，依舊靜靜躺在地面上，沒有任何複蘇迹象。

可她知道，那聲音不是幻覺。諾亞還活着——以某種形式。

而掠食者似乎并未察覺Lady的異動，它依然攥着她殘破的宇航服，眼神緊緊盯着控制台上那緩緩跳動的進度條：

78.00%

下一秒，數值忽然跳回：

78.02%

緊接着，又驟然回退至：

77.97%

Lady睜大眼睛。那不是單純的系統抖動——那是某種力量，在逆轉MH-081的加速機制。就像有兩隻正在博弈的無形巨手，一隻在推水星墜落，一隻正試圖将它拉回軌道。

“檢測到外太陽系引力波形擾動。?

偏移軌道計算中……幹預源疑似來自木星。”

諾亞的分析再度響起，語調始終不變，卻傳達出前所未有的信息重量。

這是機會——?Lady強忍全身的疼痛，精神快速聚焦。她知道自己距離控制台上的“中止按鈕”極近，但必須先擺脫掠食者的鉗制。關鍵是要制造那一瞬間的轉移注意力。

她緩緩擡頭，目光掃向上方穹頂——這一帶作為【ASTRA-EX-0】存儲禁區，極有可能配備高等級的安全應急武裝系統。

她低聲開口：

“諾亞，嘗試接入本地武器系統——是否存在殘存的自動火力單元？”

頓了半秒，諾亞迅速應答：

“節點接入完成。正在識别剩餘防禦資源……”?“确認可用單元：3座軌道微動炮塔 狀态：備用能源驅動?攻擊精度：47.2%?損毀率可接受。”?“目标已鎖定。武器系統冷啟動中，預計火控激活倒計時：?——3?——2?——1……”

Lady屏住呼吸。?她知道，這将是翻盤的瞬間。

16-2

寂靜的星空中，一道銀白色的身影劃破寂寥，如彗星般疾速掠過。它穿越小行星帶，閃避恒星風暴的餘波，徑直刺向遙遠的外太陽系。

那是墨丘利——太陽神信使，水星的化身。?此刻的他，比任何時候都飛得更快。

身後，是正在劇烈震蕩、頻臨崩塌的水星神域。他能感受到它的每一次抽搐與斷裂，就像自己的靈魂正在被一寸寸剝離。

——一旦神域完全崩毀，他這個神明也将随之湮滅。?所以他必須趕到，必須找到他們——朱庇特和薩圖恩。

幸好，前方那顆龐然的行星之王已逐漸清晰——木星。?他終于趕到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遠比他離開時混亂百倍。

蒼穹如火，巨量的能量風暴翻騰着整座木星神域。雷電轟鳴間，烈焰自大氣層邊緣翻卷而下。高空中，一道雷霆怒劈而下，瞬間将幾隻無法辨識形态的掠食者擊飛，四散成碎。

墨丘利的眼角抽了抽。?——他明明記得，自己才剛從大哥和二哥手中接過回信沒多久。

“……你們到底用了什麼戰鬥方式，五小時不到就把這兒打成諸神黃昏了？！”

這時，墨丘利敏銳地捕捉到一絲不正常的引力擾動，擡眼望去，一顆火流星正朝他直直砸來！

“轟隆——！”

墨丘利一個翻滾狼狽躲過，落地後抖了抖披風，站起身瞥了一眼地上還在燃燒的隕石碎屑，心有餘悸地小聲念叨：

“阿波羅在上……還好我反應夠快——”

話音未落，空中又接連出現數道燃燒軌迹，無數火流星鋪天蓋地向他襲來。

“……我靠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邊慘叫，一邊連滾帶跳地閃躲，像隻銀色蜻蜓在戰場邊緣穿梭，最後幹脆卷起披風，朝着雷電最密集的方向沖刺而去。

“大哥二哥！！！救命啊啊啊啊！！！”

就在他即将再次被隕石爆炸波及的瞬間，一隻結實有力的手臂猛地從側面拽住了他——

“诶哇啊啊——！！！”

墨丘利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那隻手拖進了一塊殘破的浮空隕石後方。幾乎就在他脫離原位的一刹那，一張布滿交錯劍齒的血盆大口猛地咬了下來，将他原本站立的岩面連根撕碎。

“咔咔咔——！”

那隻深空掠食者咬了一嘴沙石，滿嘴是渣，惱怒地低吼着把碎石吐了出來，正欲再次撲來，卻被從天而降的一道雷霆直劈在頭顱上——

“——轟！！”

整隻掠食者瞬間化作焦炭碎屑，哐當一聲倒在了爆裂的地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