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盡管不斷有黑色的飛船在穿梭,但仍然無法掩蓋這片星域的死氣。壓抑的黑構成畫面的主體色調,太空軌道閃爍着紅色的燈,指引着方向。穿梭機尾燈偶爾會泛起冷藍之光,機械地執行着他們的任務。
一艘純黑的伯明翰級戰艦[20]突兀地出現在這星域的空間跳躍點,所有飛船都整齊劃一地為這隻龐然大物讓路,沒有一絲混亂,仿佛在執行事先預定好的程序一般。
戰艦兩側漆着一黑一白雙圓的标志,雙圓交集處,有一個古老的文字,組合起來好似一隻眼睛。
“Toziee liar stheβe …… ”戰艦内最高級的醫護室内,一名老者躺在柔軟的治療床上,口中念念有詞。他的皮膚沒有一絲彈性,頭發稀疏花白,血管幹癟,就像風吹過的沙漠,幹涸多褶,仿佛下一秒就要化塵入土。
“Fiü !Fiü !”醫療導管開始劇烈的晃動,老者在睡夢中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吓般掙紮起來。
床邊看護着他的男人溫和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在。”
感受到熟悉的溫度,老者逐漸停止掙紮,呼吸變得平穩,面容越發安詳。
弗朗西斯小心翼翼地走進寬敞的醫療房間,站在面色溫柔的男人身邊。
“爸爸,父親他怎麼樣了?”他有些緊張地問。
“他的記憶已經崩壞了50%,超過這個數值後崩壞的速度将會越來越快。”男人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這次也許是最後一次移植了。人造體承載不了他的記憶,他的代謝速度已經超過人造三相體所能承受的了。”
“隻有自然體才能讓父親活下去……”弗朗西斯看着每分每秒都在迅速老化的父親,腦海中閃現了尤文的臉,突然産生了負罪感,低下頭不敢直視床上的老人。
戰艦停在了這個星域最大的主星上空,它的直徑比亞斯拉斯軍國首都鷹巢大了四倍不止——整顆星球被黑色的濃霧籠罩,一些細小的隕石受到引力影響劃向星球,卻被迅速分解,看起來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戰艦下方的霧氣慢慢消散,開始下潛。
星球表面上什麼都沒有,當戰艦臨近陸地三千米時,蜂巢狀的六邊形基地入口解除隐形系統,出現在視野中,将戰艦收容進去。
在黑暗垂直的隧道中,又是一陣漫長的下潛。
五千米……一萬米……
突然,視野豁然開朗。
這是一座幽暗遼闊的地底城市,在空氣中飄浮的藍綠色熒光是唯一的光源。巨大的石筍連綿垂下,伯明翰級戰艦的體積隻能趕得上這些天然石筍尖端的大小。紅色的激光從石筍上射出,形成路線指示。
十幾分鐘後,戰艦駛進一座巨大的建築。這座建築呈六棱柱狀,上寬下窄,如同楔子一樣釘入地表,屹立于所有建築之上。漆黑的金屬塗層反射着空氣中的熒光,顯得更加幽深神秘。
黑衣侍衛有秩序地站在艦外,裝備嚴整的白衣科研人員們推着一個醫用收容艙、從戰艦内一路小跑出來,将它推入艦外的飛梭中。然後站在車外,等到弗朗西斯和面色溫和的男人上車後,才陸續坐了進去。
飛梭離地而起,迅速地在建築内穿梭。而後,在二十餘米高的黑色雕花大門前停下。大門從中間裂開,發出沉重的隆隆聲響。
充斥着暗藍色冷光的大型實驗室裡,排放着五十四個巨大圓柱容器。容器内注滿了淡黃色液體,裡面漂浮着相貌不同的少男少女,閉着眼睛看起來像在沉睡。他們的口鼻罩着呼吸器,後腦連接着數據線一樣的東西,正随着氣泡來回擺動。
這裡也有一批白衣科研人員,他們已經調整好一切設備,恭候多時。
老者的收容倉被放在正中央,五十四根導線彙入長方形的接合器,接合器另一端,三指粗的寬導線頭被插入收容倉頂端。
艙内的液态金屬軟墊下滲消失,淡黃色液體緊接着注入進來。
科研人員開始進入觀測和倒計時。
一個小時後,一名少女的身體開始迅速老化,變得像僵屍般幹癟。
緊接着,一具又一具的身體失去了生命的活性。
弗朗西斯有些緊張地看着這些容器,而他的爸爸,卻是面色淡然。
十九個小時後,隻有三具身體還是完好的。
還有最後一小時。
弗朗西斯懸着的心仿佛落實了一些。
突然,一具身體開始崩壞!
弗朗西斯“嚯”地站了起來,再度緊張地盯着最後一男一女。
最後十分鐘的時候,少女終于沒有撐住,老化下去。
“我們還有備用身體了嗎?”弗朗西斯揪住一個科研人員問道。
科研人員驚慌地搖頭:“沒有了,弗朗西斯大人。三相體的産量本來就低,這就是這些年來全部的容器了!”
“那你們當初為什麼不用四代聖皇的身體!”弗朗西斯憤怒地将他壓在牆上,他的手臂仿佛随時都能碾碎對方的脖子。
“大人、那、那時候技術還不成熟啊……而且我們明明都把他冰封起來了……沒人會想到他能逃走啊……”科研人員吓得都快哭出來了,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
“弗朗西斯。不要慌,先放下他。”一個聲音在背後淡淡響起。
弗朗西斯慢慢松開了手,科研人員屁滾尿流地跑到一邊。他有些歉意地回頭說道:“是我沖動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