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麼疼了。”
葉流半跪在地上，将藍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反複揉搓着。胡茬硌着掌心，又沙又癢的感覺直達心底，藍脫口而出：
“好幾天沒刮胡子了吧？”
握着他的手一下子頓住，葉流支吾着說：“弄……弄疼你了嗎？”
“沒事。”藍說着說着，突然僵住笑容，用力晃着葉流的手，呼吸急促地問道：“——孩子們呢？孩子們都沒事吧？”
“沒事，他們都沒事。”
“你别騙我！”
“一丹一鳴他們真的沒事！隻有你……隻有你……”說話的人哽咽起來，将頭深深埋下。
——那孤星的防禦網呢？
沒等問出這句，眼部神經又是一陣劇痛，緻使他再度暈厥過去。
“！醫生、醫生！？”葉流感受到藍的手失去力度，再也沒忍住眼淚，跪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喊着醫生。
“葉将軍，您别慌神，他隻是暈過去了……您也要注意身體啊。”
“救救他、”葉流突然拽住醫生的外褂，低下頭不斷懇求道：“求求您救救他、挖掉我的眼睛也可以、不管什麼代價都可以、他眼睛那麼好看、他還沒有看遍外面的風景……”
“我們一定盡力，您快點起來吧、這……”
還記得，藍隻是去了一次随處可見的印度風情區，眼睛裡就會充滿光彩……可如今，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可能再也不會亮起來了……
恒星的最後一抹餘晖在地平線上散去，一大一小的雙衛星相繼升起，滿眼血絲的葉流坐在治療艙邊，凝視着藍的臉龐。腕表第三次震動起來的時候，才木讷地按下了接聽鍵。
“葉流，藍怎麼樣了？”昆西有些沙啞的聲音在腕表另一端響起。
“沒有生命危險，隻是眼睛……可能看不見了。”葉流歎了口氣，用手狠狠捏着鼻梁。
“……”昆西聽聞，沉默了良久，短短說道：“你自己也注意點。軍隊有我和喀嚓姆帶着，暫時不用回來。”
“抱歉。辛苦你了。”
“照顧好他。”
通訊切斷後，葉流冷靜了很多，他起身用涼水洗了把臉，坐在椅子上細細梳理起思路來。
報告上說，緻使藍眼睛失明的，是一種變異塔雅瑪克星孢子，這種孢子的原型平日裡無毒無害，暴露在空氣中隻能存活不到半個小時。有人事先在培養皿中改變了孢子的活性，使它進入半變異的休眠狀态——這時候的孢子，依然是無害的。隻是，一旦接觸中樞神經興奮劑，就會瘋狂地分裂，并入侵角膜和神經組織，汲取養分。
變異的罪魁禍首——中樞神經興奮劑，茶霧中的咖啡因就是其中一種。茶确實是内務收到通知後準備的，通知來自信息部，而想要追蹤源頭時，卻随着病毒一并消失了。家中的物品也全部檢查過了，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或者說有問題的孢子已經死透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說白了，這是一樁死案。
現在能用低溫控制住孢子的分裂就不錯了，想要恢複視力……恐怕真的是……
“該死的！！！！”葉流猛捶了一下牆壁，為自己的無力感到憤怒。
孤星的亞人們在知識上大多數都處于啟蒙階段，懂得生物化學的人少之又少。據他所知，隻有卡爾和夜枭的文森特在生物化學上大有造詣。
卡爾絕對不可能傷害藍……那麼，是那個夜枭的文森特嗎？
可能性非常小。文森特又是拉塞爾帶回來的人。而且他也應該知道，卡爾是絕無嫌疑的，他這樣做無疑成了頭号嫌犯，沒有人這麼傻，用自己公知的專長來害人。
是狼派？
文森特是第一軍校的教授，他的學生裡或許會有狼派的人。藍失明後，信息部亂成一團，數據流失指向的是鷹之國服務器，如果是狼派想要把孤星近期的機密傳遞給塞缪他們，倒也說得通了。
但此時，所有的證據最終都指向狼派，卻讓葉流反倒有些不安。
還……忽略了什麼……
藍的失明、數據的洩露，恰好發生在拉塞爾離開的這段時間内……
“嗚……”治療艙内的人突然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葉流慌忙站了起來，打開艙門，握了住藍的手。
“又疼了嗎？别怕，我在、我在。”
藍意識模糊地反握住他的手，疼痛中的人力氣出奇的大，葉流甚至聽到了自己骨骼間發出了“吱咯吱咯”的響聲，但他的手卻沒有絲毫松動。幾分鐘後，藍的氣息安穩了下來，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
“當當當”敲門聲不适時宜地響起。
又是什麼人來探病嗎？也不看看幾點了！葉流心中雖然煩躁得很，但還是按下了手邊的開關。
“唰”白色的病房門自動縮進牆壁，門外的人快步走了進來，将手搭在葉流的肩膀上。
“他沒事吧？你也沒事吧？”沙迦焦急地問道。
“我當然沒事。”葉流翕動鼻翼，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沉聲問道：“審完了？”
“審完了，是狼派。”
“是嗎。”對于這個答案，葉流并沒有感到意外，但心中懸着大石，卻并沒有落下。
“聽到族長被害，鲛人們全都暴動了。我還有D小組的人根本控制不住。”沙迦慘笑了一聲，站在葉流身邊，說道：“拉塞爾讓我和鸫哥培養屬于他的人，看來我們是失敗了。鲛人們依仗着自身的本事去尋私仇，恐怕從今夜起……狼派不好過了。”
……鲛人……狼派……私仇……夜枭……拉塞爾……
關鍵的詞語在腦内逐一拼湊，漸漸，一個差點被葉流遺忘的組織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天目衆！
鲛人們不知道天目衆的存在，第一個想到的必定是狼派，可不代表他們不知道！
“沙迦，這件事情——”葉流擡起頭剛想繼續解釋下去，卻猛地頓住，他看向沙迦，突然背後散發起陣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