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實驗室内的窗簾按照設定自動升起。微白的陽光傾瀉入室，尤文有些疲憊地擡起頭，用手揉了揉臉上被材料壓出來的痕迹，然後戴上了眼鏡。

“叩叩”

“進來。”

一名穿着科研服的女性omega恭敬地說道：“尤文先生，大人想要召見您。請随我來。”

“……這就來。”尤文将外褂披在身上，跟随女性來到研發主樓。

獅王環及绯萊星域聯合研發實驗總基地，占地面積七百五十七萬平公裡，又稱獅王洲。與首都班城僅隔一洋。如果說班城是獅之國的心髒，那麼獅王洲，就是獅之國的頭腦。

一個個水藍色的透明倒三角形建築就像天空墜落下的雨滴漂浮在基地中，雨滴們圍繞着一座權杖造型的通天高塔，正是研發主樓。

Omega女性引領着尤文，乘坐電梯來到第300層。該層的人員已被遣散，隻有一個男人站在明亮的弧形落地窗前，等待着某個人的到來。

“大人，尤文先生來了。”

男人轉過身，用手将鬓角掖到耳後，面色溫和地對她點了點頭。女科研員臉一紅，低下頭匆匆離開。

身為獅之國傳說般存在的先祖大人……原來是這麼平易近人……

“概念光甲研發得怎麼樣了？”女科研員離開後，绯萊恩冷下臉來，問道。

“在35号研發樓。”尤文走到他身邊，從落地窗上調出屏幕，将35号研發樓選定。倒三角形建築從空中緩慢移到他們的面前，落地窗從兩邊打開，一條透明的走廊将主樓與35号研發樓連接起來。

研發樓内部為全透明式隔音結構，包括樓梯、橋梁、連接架。透過特殊材質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不同的區域正開發着不同部位的機甲零件。

“光甲與傳統機甲不同，它完全摒棄了神經束帶，這讓我帶領的科研組不得不重新設計内部聯結結構。隻不過，機甲設計這方面，并不是我的專長。而且從那顆星球上盜取出來的技術情報并不詳細，每一個數據都必須校準。所以現在還處在第一階段。”尤文扶了下眼鏡，平靜地說道。

“哼。據情報局說鯉之國那頭已經進入到第二階段的研發了，這次倒是我們獅國落後了。”绯萊恩有些不悅地冷哼一聲，走在前面，俯視着每個區域。

“我不知道拉斯……三相體和鯉之國之間達成過什麼交易。但既然他能在鯉之國發展，那肯定是交了地租的。”尤文跟在後面說道。

“你以為你就不需要交租金嗎？”绯萊恩轉過身，眼中并沒有任何溫度地看着尤文，就像看着一個将死之人般，“你的命，就是從我這裡租來的。尤文·西裡爾，你們家族研究生物光腦研究了多少代，我心裡非常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在生物光腦上能超越你們西裡爾家族。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小小的三相體，卻能領先于你？”

“三相體是一種非常神秘的體質，他接收知識的能力就像海綿吸水一樣迅速，而且記憶力也異于常人，近乎過目不忘……我雖然并未成功研發過生物光腦，但他很有可能窺竊過我的理論，并在機緣巧合下搶得了先機。您也是科學家，您知道發明也是靠機遇的。”

“呵呵……又拿三相體當借口。很可惜，關于三相體，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少。”绯萊恩靠在透明的扶手上，擡起手将拇指的倒刺拔掉，然後吹了吹指尖，突兀地問道：“你相信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嗎？”

尤文謹慎地回答道：“您一直以絕對科學為信仰，很難相信會在您的口中聽到神論。”

“那你知道何為絕對科學嗎？”绯萊恩又問道。

“絕對科學，就是絕對唯物主義。”尤文并不想說太多自己的見解，隻想快點結束話題，從這個人身邊離開，便選擇了最平庸的答案。

“呵呵呵……”這位獅之國的開國大帝低聲笑了幾下，倒是頗有耐心地對尤文解釋道：“絕對的科學，就是絕對的力量。”

他擡起頭，視線穿過層層研發區域，看向被水藍色透明牆壁與雲霧遮蓋的天空。有一瞬間，他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遙不可及的向往之情，但又很快消失。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人就會絕望。我體驗過絕望的感覺。卓德，我的老師，他的智慧一直都讓我感到絕望，隻要他活着，我就永遠無法超越他。第一次科技大爆炸，機甲的發明，原石的利用，神經導論，腕表系數理論……”

“你看過史書吧？我之所以成為傳奇，是因為在與蟲族最後一戰中，駕駛新型機甲沖入母蟲群自爆。曆史上記載我是‘為了人類的勝利而獻身’，但事實并非如此。”

“維度隻能由高維向低維運動，卓德說降維運動很簡單，升維是不可能的。他的理論是利用特殊體質将高維度的存在接引下來，以此獲得高等維度的超前知識。這就是最早期的【神之墜】計劃雛形。但我并不這麼認為——隻要有足夠的能量，人是可以進行升維運動的。為此，在最後一戰前我們争吵起來。蟲族很神奇，它們以金屬為食，然後轉換成能量，運輸到母蟲體内以孵化幼蟲。所以，母蟲體内的能量密度非常大。為了向卓德證明我的理論是正确的，我選擇在人類軍隊打開缺口時義無反顧地沖進母蟲群自爆。失敗了不過是一死。”

“但，我成功了。在能量洪流中，我進入了一個奇妙的世界，在那裡，溫度帶有氣味，聲音有着顔色，空間能看到邊界，可以扭曲，也可以旋轉。”他将手放在眼前，轉動了一下手腕，有些懷念地說道，“最關鍵的是，時間是有實體的。我碰到了自己的時間，過去的時間是固定的，但未來的時間就像無數細線一樣，我不知道哪條才是自己要走的路。所以我将它們都捏合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在那個維度滞留了多久，當我将未來的時間線幾乎都捏合起來時，身體突然被擠壓，被排斥出了那個維度。我又回到了這個維度，在真空的宇宙中漂流時，我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我的時間停住了。換句話說，我的生命被無限延長了。”

“我在被救援隊救起後的第一時間找到了卓德，我要向他證明自己的理論是正确的！但當我和他說完了所有過程時，卓德卻隻是笑着說‘你活着就好’。” 绯萊恩面帶恨意的用力捶了一下扶手，咬着牙說道，“——明明是我赢了，他卻依然不肯低頭！！！”

“我看到他一天天老去，我看到他執着于見到神明，我看到他為那個三相體理論耗盡心血，卻始終不肯正眼看我一次！為了升維實驗，我将一顆顆星球炸毀，讓數億億生命為我的理論獻身，我做的是正确的，是我在引領人類進步！但世人憑什麼還要奉卓德為賢者、為先驅？難道不是我的貢獻更大一些嗎？他卓德，不過是一個不敢承認錯誤、膽小懦弱的人罷了！而他的結局呢？——他到最後都沒見到他的神！”

“科學？何為科學？科學就是一步步奪取神的力量，最終人人都可以成為神！試想一下，五千年前的人類是怎麼看現在的我們？當我們駕駛千萬戰艦去摧毀一顆顆星球的時候，我們就是那顆星球上所有生物的神！我們掌管着他們的生死，就像神明掌管着我們的生死一樣！”

“絕對的科學就是絕對的力量，一個得到了力量與永恒的人，就是神！就是我！而卓德，不過是我的一個踏闆而已，他的一切都會被時間沖刷掉，而我，永遠不會。我甚至還知道，他想利用我和馮繼續完成他的三相體實驗——那好啊，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我可以得到他所有未完成的理論成果，但是他，已經死了。可我還是要證明，無論是聖皇，還是現在這個三相體，都永遠不可能和我比肩。”

绯萊恩輕蔑地笑了一聲，他搖了搖頭，像是在為自己故去的老師惋惜一樣。

“但是，那位大人并沒有和您一樣多的時間。他已經走上另一種極端了。您為什麼不考慮幫助他‘升維’呢？”尤文眼睛微眯，看着面前的男人問道。

指尖不可察覺的一顫，绯萊恩收起笑容，冷冷說道：“讓他執着于三相體不也是很好麼？沒錯，我也隻不過是在利用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