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佐藍登越聽越是心驚——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沒想到拉塞爾已經做到了如此地步！他的不安愈發強烈，用力一甩手，低吼道：“胡鬧！你知道天目衆就夠了，不要再淌這趟混水了！如果全星盟三百七十六個國家都開始研制生物光腦，你還要與全星盟為敵不成？！”

“如果假設成立的話，我會。”

“你沒有必要！”梅佐藍登用力戳着自己的胸口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不是你！”

“——梅佐藍登。”

拉塞爾突然開口叫了他的名字，然而并沒有下文，僅僅是喚他的名字而已。隻是眼中産生了些許不明不白的波動，并沒有逃過梅佐藍登的觀察。似有什麼話哽在喉中，呼之欲出，卻又被生生壓了下去。

這種表情實在太過罕見，不啻在梅佐藍登心裡狠狠搗了一拳。他的神色軟了下去，雙手舉到半空，想将面前的人抱在懷裡，又頓住。

拉塞爾的喉結微動，像是歎息般的輕呼出口氣來。

“我明白了。”

“最後一個問題。說說你這次來神聖帝國的目的。”

“……這個問題居然是最次要的問題，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解讀你這個人了。”梅佐藍登洩了氣般的撂下雙手，無奈地看着拉塞爾。

“我說過要帶你來看真相，其實是想來帶你了解一下卓德。”

“卓德？”

梅佐藍登點了點頭，坐在地上，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拉塞爾坐在他的身邊，很認真地聽着。

“知道為什麼安瑞瑙洲前面要加一個‘聖’字嗎？”梅佐藍登用手指在地上寫下“聖”的單詞，在下面劃了一橫，解釋道：“因為卓德的埋骨之處，就在聖安瑞瑙的精靈族領地内。”

“在神聖帝國，精靈族的地位比人類還要高。他們崇尚自然，不喜歡人類的科技，所以才禁止一切機甲進入。但他們之所以能享有現在的權利，就是因為卓德葬在這裡。不光是卓德，還有大學士萊昂·西裡爾的一半骨灰。”

拉塞爾眨了兩下眼，偏頭看向梅佐藍登。

梅佐藍登知道他想問什麼，很是自然的繼續說道：“卓德和萊昂是至交好友，精靈族是萊昂發現的，他喜歡這個地方，跟卓德說過死後想要葬在這裡。”

說到這裡，梅佐藍登頓了頓，擡起頭，有些遺憾地看着外面。

“可惜西裡爾家族世世代代都是短命鬼，伴侶剛懷了孩子不久，他就過世了。一半骨灰留給了他的家人，另一半骨灰被卓德埋在了這裡。卓德為了保護故友墓土的清淨，才宣布自己過世後也葬在這裡。就這樣，精靈族算是欠下卓德一個巨大的人情。”

“神聖帝國最大的信仰不是聖皇，而是卓德。帝國的子民以卓德為榮，對曆屆聖皇，則是崇敬。”

“同樣是信仰，有什麼區别嗎？”拉塞爾突然問道。

“有區别。”梅佐藍登沖他笑了下，豎起雙手的食指，對他說道：“一個是卓德，拯救人類于水火的先賢，以貨真價實的凡人之軀創造了無數豐功偉績；一個是聖皇，記憶傳承，聰慧無雙，他的身上有太多不可思議之處，所以才被譽為神明的化身。如果由你選擇，你更佩服哪一個？”

拉塞爾閉了一下眼睛，然後緩緩沉吟道：“卓德。”

“是啊……都會選擇卓德。”梅佐藍登搓着下巴，眯起了眼睛，“不過一個國家不可能同時擁有兩個信仰。首代聖皇知道這點，才做了個驚世駭俗的決定。”

“光網自由制[33]。”這是星盟史上最重大的一項改革，不可思議之處在于，這個決定居然出自一個宗教國度。拉塞爾熟讀曆史，自然知道梅佐藍登指的是什麼。

“對。正因為這點，聖皇才赢得了民心。而且你知道嗎，現在我們運用的編程語言，就是聖皇率領的團隊編寫的。”

“在聖皇傳到第三代時，因為政治矛盾，曾一怒之下黑掉了數百個國家的網絡。如果說整個星盟最厲害的駭客是誰，我想就是聖皇了吧。”

拉塞爾聽到這裡，頓時聯想到了W先生。他曾經無比自信地說過，在信息技術上，他就是全星盟最強的。拉塞爾抿起嘴，看着梅佐藍登的神情中多了一份猶疑。直到現在，梅佐藍登都沒有直奔主題，而是在為他講着擴展内容，但恰巧又是他最感興趣的部分。

“聖皇親民，統治一直都很穩定。但神聖帝國是天目衆一手創建的，所以聖皇本質上，還是教會的傀儡、天目衆的觀察對象。千百年來，聖皇的一舉一動都在天目衆的監視之下。四代登基不到十五年，就被扳倒，完完全全是天目衆的設計。但也有天目衆無法控制的情況發生——那就是每年的聖曜日聖皇都會隻身一人來安瑞瑙祭奠卓德，唯獨此時，他才能短暫地脫離天目衆的視線。這也是我來這裡的原因。”

梅佐藍登用指尖點着地面，看着拉塞爾陷入思考的神情，沒有繼續往下說。

沉浸了數分鐘後，梅佐藍登看了眼腕表，站起身來，對拉塞爾伸出了手。

“時間差不多了，等和他們分開後我再慢慢講給你聽。”

理所當然的，拉塞爾并沒有拉住他的手，而是自己站了起來，走出了帳篷。

“……真希望下次你能主動握住我的手。”看着拉塞爾的背影，梅佐藍登挑起眼睛，嘴巴向上一撅，深表遺憾。

“啊，你們出來了！”傭兵們正将帳篷逐一收回背包空間裡，商會的人也整備就緒，寶根眼尖，看到拉塞爾他們出來，連忙走上前寒暄。

“剛才看到你們和伊蕾奴在辦正事，都沒來得及打招呼，傷養得怎麼樣了？礙不礙事？我們可以再休息一陣。”寶根上下打量着他們的裝備，心有戚戚。還真讓自己賭對了，這兩個人果然不簡單——豈止是不簡單，這可是來自軍方的兩尊大神啊！關系如果處理不好，反而棘手。但也多虧他們事先隐藏了身份，商隊和傭兵們才躲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