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了二十分鐘左右,鹿的速度慢了下來。周遭的植被種類換了一批,不再像外圍得那麼粗大,而是一種類似松柏的植物。巨石塊越來越多,樹木反倒成了點綴,俨然變成了石林。地勢越來越陡峭,溫度也降低了許多,像是進了山區。
“這裡是諾亞石林,由大學士萊昂·西裡爾命名。上面刻着星盟各國的曆史,你們可以慢慢看。”帶路的男性精靈對他們說道。
拉塞爾打量着四周,看到一些石柱上雕刻着簡單的圖畫,每一筆都沾着特殊處理過的熒光粉,即使是在陰影中的部分,也能看得清楚。梅佐藍登駕鹿到一顆石柱前,對拉塞爾招了招手:“過來。”
拉塞爾拽着缰繩,走到梅佐藍登身側。
“這是第一幅。正中間的這個人代表的是卓德,你看他身邊的三個動物——鯉魚、幼獅和蛇,分别代表着他的三個學生。”梅佐藍登用手指着上方解釋道,“這也是各國縮寫的由來。”
他帶着拉塞爾向下一根石柱走去,手向前一劃,又說道:“這部分就是人族戰勝蟲族的過程。”
在蟲族與人族戰鬥的漩渦中,一隻鴿子躍然而出,寓意為靠戰争發家的歐拿哥合衆國(鴿之國)。拉塞爾慢悠悠地跟在梅佐藍登身後,邊聽着他的解釋邊目不轉睛地盯着石柱,将一幅幅畫面記在腦海中。走過六根石柱後,他在畫面中看到了一具棺木,棺木下埋有一顆小小的種子。種子在三個動物的看護下破土而出,小小的幼苗上則頂有一隻眼睛,向下俯視着衆生。
“樹與天眼……指的是神聖坎特裡希帝國?”——還有天目衆。拉塞爾礙于前面有精靈族人,并沒有說出後半句。
“對。”梅佐藍登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走着。隻見石畫中的天眼愈發明亮,一個鳥巢出現在樹冠内,鳥兒破殼而出,伴随樹的長大,鳥兒也愈發強壯起來,變成一隻威風凜凜的雄鷹。而在下一幅中,樹已參天,雄鷹振翅,向遠方飛去。
“這叫做天鷹護木,你看這周圍的樹就叫天鷹松。那隻鷹指的就是亞斯拉斯軍國。”梅佐藍登笑着說道,“軍國是施密特家族創立的,施密特家族的祖先曾掌管着一代聖皇的親衛隊,他們家族隻聽命于聖皇,并且宣誓世世代代效忠于聖皇。”
難怪會被視為眼中釘。拉塞爾頓時了然。
隻效忠于聖皇,意味着亞斯拉斯軍國的高層不受天目衆掌控。尤其是現任大總帥佐伊·施密特,在他那個層面怎麼可能不知道三百年前的貓膩,天目衆的恐怕無時無刻不想除掉他。隻不過他的任期将至,天目衆才采取了柔和的手段,扶持梅佐藍登坐上這個位置,讓整個軍國變為天目衆的傀儡。
再往後走,石柱上便沒有任何畫面了。拉塞爾算是大緻了解了一下星盟六大理事國的發展史,大部分書上是有記載的,唯有軍國這段由來被史書修飾過。看來,史書上記載的也并非都真實的。
“……這些國家,幾乎都是由三大文明衍生出來的。”拉塞爾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
“嗯,三百七十六個國家,包括歐拿哥合衆國前身的五十四個國家,都衍生于三大文明。”梅佐藍登慢慢靠近拉塞爾,低聲說道,“說到三大文明,你知道為什麼卓德想要實行【神之墜】計劃嗎?”
一聽到 “神之墜”這個詞,拉塞爾頓時來了興趣。帶路的男精靈與他們還有段距離,他側頭看向梅佐藍登,不自主地将身體湊近了一些。
“你知道季·約明翰、愛因斯坦、巴哲這些人之間的關聯嗎?”看着拉塞爾充滿求知欲的眼神,梅佐藍登心滿意足地又問了一個問題。
拉塞爾蹙了下眉,說道:“他們都是來自三大文明的偉大科學家。”
“不不不。你看你,又不是在軍校答題,多聯想嘛。”梅佐藍登搖了搖頭,“給你舉個例子吧,就拿愛因斯坦這個人來說——他曾經認為,重力的奧秘蘊藏在空間的本質中,空間比人們預想的更有可塑性,并且能像真實物體一樣自由伸縮。那時距離地球最近的黑洞有數萬億英裡之遠,想要驗證這個推測以當時的地球科技是不可能的。在愛因斯坦離世三十年之後,一個名叫倫納德希夫的物理學家根據他的理論實施了引力探測B計劃,利用陀螺原理向宇宙發射衛星,最終得到确切數據。而陀螺儀的偏轉角度,與幾十年前愛因斯坦理論的預言數值幾乎分毫不差。”
“人類用幾十年的時間想要推翻他的理論,最終卻一一得到驗證。對于科學界來說,愛因斯坦這個人就宛如神一般的存在。同理,獅王環的季·約明翰,豐德的巴哲都是如此。極端點講,正是因為有着這三人對科學的貢獻,才發展出了三大宇宙文明。”
聽到這裡,拉塞爾突然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梅佐藍登。他何等聰明,梅佐藍登無需點撥,就已經明白了其中道理。
“高等維度的存在能夠解讀時間,觸及真理。我想最高維度的存在應該就是宗教所說‘全知全能的神’了,古人的唯心主義,其實不無道理。無論是唯心還是唯物,你都要承認這宇宙中有着更高級的存在。”梅佐藍登感慨道,“他們的智慧可能是從更高等的維度帶來的,過去的人們會用天賦來形容,沒準人家隻需要做個夢就能知曉萬物。他們用超前的智慧直接改變了曆史進程——所以啊,卓德想,如果人類能主動将高等維度的存在接引下來,是不是就能獲取到更多的知識?那麼人類的科技,不就可以更快速地發展下去了嗎?”
“卓德做的,未必是好事。”拉塞爾頓了一下,眼睛定定地看着梅佐藍登,說道:“你覺得,我就是卓德想要的神嗎?”
“不。”梅佐藍登笑着用手指點了下拉塞爾的胸口,“你隻是個凡人。”
“你說的話,哪些是真的?”拉塞爾拽起缰繩,将鹿頭調到引路人的方向,語氣中倒是多了抹調笑。
“都是真的!哎,你看看我,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啊?……哦,有那麼幾次……”
梅佐藍登懊惱地拍了拍腦袋,緊跟在拉塞爾身後。
“打斷一下兩位,前面是一座陡峰,道路很窄,不要跟丢了。”銀發精靈停在石峰的入口處,等待着兩個人跟上。
天鷹松的根須像利劍一樣插入白色的石峰之中,松香的味道很是清腦,雄鹿靈巧地躍上石階,雖然并不一定比拉塞爾自己翻越起來快,但感覺卻是大不一樣。他看過書中寫過,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人類永遠都脫離不開回歸自然的沖動。現在總算是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走過濕地森林,走過石林險峰,這一路上,拉塞爾的心境又改變了一些。他想帶着尼祿來看看這裡的景色,将這些風景镌刻入流淌着他一半血脈的男孩的記憶中。當他死去,這名男孩也依然會記得自己,記得自己存在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