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治療艙上的指示燈由紅轉綠,透明的弧形艙門開啟,白霧湧出,精瘦的男人睜開眼睛,呆愣地望着上方。
熟悉的構造——戰艦内部?
……什麼情況?自己被條子抓了?
托比晃了晃腦袋,看到治療艙旁邊站着一群人,而他們都在圍着一個灰發的年輕男人說笑。他看着那個男人,發現有一點點眼熟,于是便使勁擠了擠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些。
“叔叔,你腦袋上那個大口子怎麼不見了呀?”一個灰不溜秋的小腦袋突然從旁邊冒了出來。
托比愣了一下,脫口而出:“法爾納小少爺?”
尼祿歪着頭,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拉塞爾從人群中走出來,俯下身将手按在尼祿腦袋上揉了揉,對托比說道:“他叫梅尼塞拉斯。是我的兒子。”
托比傻傻地盯着拉塞爾的臉,嘴角連帶着鼻翼抽動了幾下,随後猛地坐了起來!拉塞爾在同時向後撤了半步,沒有讓托比的腦門撞到自己。
“你你你你你!!!你還活着!!!!”托比指着拉塞爾,激動地喊道!
“神啊!!!我看到了什麼!!!這簡直是奇迹啊!!!”他自虐般的揪着自己為數不多的頭發,仿佛在确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呵呵呵,确實是一場奇迹。”老傑克倚着牆壁,抽了口電煙,笑呵呵的說道。
“也算你小子命硬!”其他的團員調笑道。
托比從治療艙中走了出來,擡起頭不斷打量着拉塞爾,舉起手掌,一巴掌拍在他的胸膛上,欣慰地笑道:“行啊,十幾年不見居然長得這麼結實,比我都高了——在哪裡吃的這麼好啊?”他又蹲下來,仔細看着小不點,小不點吓了一跳,連忙縮在爸爸的身後,抱着爸爸的大腿有些緊張又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叔叔。
“這孩子長得可真漂亮啊!是個omega吧?奇怪,那就不是和匪匪生的了……”
“籲——”團員們聽到後紛紛起哄。
“法爾納小少爺!你讓我們這幫老光棍情何以堪啊!”“居然能标記到omega!有點能耐啊小子!”“對啊,快告訴我們這娃是和誰生的?”
“……”
“是爸爸生的我!”尼祿探出頭,對大叔們喊道。
“哈哈哈哈這孩子……”團員們哄堂大笑,以為是童言無忌,“你爸爸是alpha!他生不了孩子!”
“……”拉塞爾無從插話,也不想和他們解釋什麼。他環顧了下四周,然後低聲問向托比:“森吉在哪裡?”
他的聲音雖然很低,但這句話卻像千鈞之重的巨石般壓下了衆人的言語。團員們臉上的笑容收斂,所有人都沉默不語,仿佛觸及到了不該談論的字樣。
拉塞爾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心頭慢慢湧上了一股涼意。
“團長……團長他啊……”托比擡起頭,努力擺正有些扭曲而痛苦的表情:“他已經……”
“我來說吧。”老傑克脫下帽子,塞給托比,走上前對拉塞爾說道:“森吉已經走了十四年了。”
“……!”
拉塞爾意識到,十四年前,那正是他和匪匪被綁到黑區的時候。
“你們被抓到橡實組後,大家确實惱怒過,但沒有辦法。我們無法與黑區、與橡實組抗衡。那天所有人都很痛苦,但森吉卻強行命令大家回到崗位,不允許走出基地。”老傑克歎了口氣,夾起電煙吸了兩下,才繼續說道:“對于森吉的決定,我們很窩火。隻是沒想到當天夜裡,森吉就向橡實組提出了個人決鬥——決鬥的條件就是将你們放回來。”
老傑克狠狠吸了口電煙,緊擰着眉毛,語氣愈發沉重:“最初橡實組并沒有将森吉放在眼裡,隻是派出了一架普通機甲,被森吉一擊擊殺。按理來說森吉赢了,橡實組應該把你們放回來,然而森吉錯了——他不應該相信橡實組的承諾。
“橡實組派出了隊長機繼續和他對拼,卻還是被森吉的巨陶鍬所斬殺。那是一場不公平的車輪戰,森吉幹掉三名隊長後精神力已經達到了透支的地步,有的團員想乘上機甲去幫忙,卻被命令——‘不要過來,不要插手!’當時森吉的聲音嘶啞得像盛滿沙子的水袋。所有人都聽到了,所有人都想告訴他‘團長,放棄吧,回來吧’……然而沒有人喊出來。沒有人。
“最後出現了一台墨綠色的、拖着長尾的機甲。那台機甲的行動方式十分詭異,四處閃躲。起初以為他是懼怕巨陶鍬的力量,但每一次交鋒,他都能卸下巨陶鍬的一塊闆甲。幾分鐘後我們都明白了——那就是在玩弄,在享受着淩遲的快感!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台A級機甲被削成鋼骨!!!!”說到這裡,老傑克一向沉穩的面容也猙獰了起來,“——茶甘渡,就是那個男人!!他笑着将匕首一點一點插進裸露的駕駛艙,力道控制的剛剛好!!駕駛艙沒有爆炸,他抽出匕首,最後又向我們飛來,将鮮血塗抹在戰艦上!!!!”
尼祿不懂他在講什麼,隻是覺得講話的大叔十分兇惡。他有些害怕地躲在爸爸身後,卻發現往日裡山峨一樣的爸爸,身體居然在輕微的顫抖。拉塞爾身上散發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氣壓,這讓尼祿感到陌生又驚恐。
“是我們害死了森吉。如果當時能早點注意到他的想法……”托比緊咬着牙,懊悔無比。
“橡實組唯一踐行的承諾,呵,就是那個一百六十一年的自由身。這真的是天大的諷刺。我們不用再上交貢品,也沒有必要去抓難民的穿梭機了。隻是沒想到幾年後黑區便被圍剿,那時候森吉海盜團遊走在星系外圍,幸免于難。”老傑克的表情慢慢柔和了下來,“所有人都以為你們兩個被抓或者是死掉了,但沒想到,你會以這種奇迹般的方式出現在我們面前。”
老傑克從腕表中取出了一個物件,遞交給了拉塞爾。入手的感覺有些沉甸,拉塞爾發現,那竟是一支老式煙鬥。
“看到我們的拉斯法爾納小少爺已經長大了,森吉他應該會很欣慰吧。這是他唯一留下的東西,我想應該把它交給你。”
看着這隻有些褪色的金屬煙鬥,拉塞爾身上散發的寒意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平靜,卻又和從前毫無情感的樣子不同——那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是一種情感達到極緻後的反作用。
“行了行了,都過去十多年了,能不能不說這些了!對了、匪匪現在過得怎麼樣?怎麼沒見她和你在一起?”托比随口問道。包括老傑克在内的所有團員都将目光投放在他的身上——他們的眼中還殘留着悲痛,且在聽到匪匪這個名字後變得振奮了許多。
她已經不在了。拉塞爾本想這麼說的——他一向讨厭謊言。
真是奇怪啊。
看着森吉海盜團的人們的眼睛,他居然無法說出這句話。而是選擇了一個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回答:
“她過得很好。隻是很多年沒有見面了。”
團員們一臉明悟的樣子:“哦,對對,估計也是結婚了,你們姐弟兩個走得太近也不方便。”“真可惜啊本來都以為你們兩個會成的!”“反正過得好就可以了,咱們瞎操心個什麼勁!”
托比指着他們教訓道:“聽好了你們這幫渾身臭烘烘的宇宙渣澤,以後見到匪匪也别去打擾人家過日子!”
“哪有機會見啊!眼下該何去何從都不知道!在下一批政府軍來之前能逃到哪裡?”
“要我說正好小少爺也在,我們幹脆就幹他丫的熊德利去!”一個人揮拳說道:“再加上那台藍色的機甲,肯定能全滅了他們!然後再随便找個地方藏起來!”
“不行。我不同意。”托比堅決地否定了他的想法:“你沒看到有孩子在嗎?下一波政府軍的攻勢會更猛烈,盲目逃跑沒準會誤入其他勢力的地盤。我們這幫人已經無處可逃了,不能再拖着小少爺他們下水。”
“帶着孩子快離開這裡吧。雖然我知道你和另一台藍色機甲很厲害,但單憑你們是無法和附近的這些國家相抗衡的。”托比笑着對拉塞爾說道:“知道你們還活着,就算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老傑克點了點頭:“他說得對,你快走吧。”
“走吧!”“快走吧!”其他團員們紛紛附和道。
“——還有多少能夠躍遷的戰艦?”
拉塞爾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