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她攢了一整年的零花錢,給謝津渡買了一輛同款車,他卻沒收。
周景儀噘着嘴,有些不高興。
少年忽然接過她手裡的遙控器說:“我教你玩吧,以後我們可以一塊玩兒。”
夕陽下,那輛車在他的靈活操控下仿佛有了生命。
那時候的謝津渡,短發幹淨,瞳仁清澈,簡直像童話故事裡身披銀甲的騎士。
喜歡他像吃飯喝水一樣容易。
謝津渡是她少女時代就想嫁的人。
手裡的煙燃盡了,周景儀将煙蒂摁滅,起身出了吸煙室。
重回房間,困意席卷,她難得夢到了謝津渡。
夢境更像是現實的另一種延續——
夢裡光線很暗,一切都是灰色的,似被一團濃霧包裹着。
還是在酒店的長廊裡,謝津渡摔坐在地上,心口的血止不住地流淌。
地毯被血浸泡出一朵殷紅的花,她穿着拖鞋走近,黏膩的液體透過鞋底反滲到腳掌。
她一直沒救他,也沒叫醫生。
謝津渡翕動着幹裂的唇瓣,聲音沙啞,神情悲痛:“月月,你為什麼不理我?”
她俯身摸了摸他的臉頰,沒說話,眼淚一滴滴落下來。
急救醫生趕來前,他流幹了最後一滴血。
她漠然看着他們為他蓋上白布,心像是被人刺入一根長針。
她想檢查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一掀白布,底下的謝津渡竟成了一堆幹枯的梧桐葉。
她驚叫着醒來,恍然發現那隻不過是一場夢。
後背滿是汗,她坐起來看了一眼時間——淩晨四點。
才睡了三個多小時。
她咬着唇瓣,用力刨了刨頭發。
好矛盾的感覺,既讨厭謝津渡,又見不得他真的死掉,歸根到底還是在意。
她刻意回避李江川的問題,也是這個緣故。
剛剛的夢境太真實,她給在醫院的保镖打了一通電話。
謝津渡沒死,活得好好的。
她仰面躺在床上,手背壓着在眼皮,緩緩吐了口氣,幸好,幸好剛剛的那場夢是假的。
謝津渡從酒店回醫院後,一直很安靜,醫生問話,他也不回答,像塊冰冷的石頭。
護士替他處理完傷口,重新發給他一套幹淨的病号服。
他沒換,就那麼裹着濕衣服蜷縮了一晚,比起心裡的難受,身體上的痛處根本不值一提。
要不然還是死掉好了……
反正她也不要他。
天亮前,他再次發起了高燒。
高熱引發了驚厥,每寸骨頭都像在燃燒,他無意識地呻/吟着。
守在門外保镖察覺異常,叫來了醫生。
天亮後,周景儀收到電話,匆匆趕到醫院。
謝津渡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突然活了過來。
他強打起精神要起來,周景儀摁住了他的肩膀。
“對不起。”他捂着臉有些頹喪地開口,幹澀的嗓音,似帶乞求,“我昨晚不該跑出去找你,你生氣是應該的,是我不乖,我以後會好好在這裡等你的……”
她平靜地打斷道:“我昨晚不是在生你的氣。”
理智告訴她,因過去的事遷怒一個失憶的人,意義不大。
要吵架,要歇斯底裡,要發火,也是對那個和她有着十幾年共同記憶的家夥,而不是對着眼前這個什麼也不記得的人。
謝津渡很高興,小心翼翼要握她的手,指尖在即将碰到她手背時又慢騰騰縮回去。
一切都被周景儀看在眼裡。
“你在做什麼?”
“啊?沒……沒什麼。”謝津渡結結巴巴地掩飾着。
“未經允許,碰女孩子的手是不對的。”
“哦,可是我就是好喜歡你呀。”謝津渡說完垂下腦袋,臉紅透了。
周景儀盯着他看了許久,仿佛要在他身上尋找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影子。
那個謝津渡總是臭着一張撲克臉,偶爾被她調戲時也會臉紅,但從來不會說這樣直白的話。
他們是不同的。
相比之下,眼前這個失去記憶如同白紙一般的謝津渡似乎更可愛一些。
主治醫生查完房,周景儀跟着他去了辦公室。
醫生說謝津渡的記憶可能很快恢複,也可能永遠不會恢複,接觸以前的人和事可以讓他恢複記憶。
周景儀心裡矛盾,給李江川打去電話,想問問他有什麼意見。
李江川語出驚人:“姓謝的失憶了不是更好,你當玩具玩玩咯,反正又不用負責,等不想玩了還能甩掉他,報當年的仇。”
周景儀不服氣,反駁道:“誰說我要玩他了?”
“切,你不想玩他,你給我打這個電話幹嘛?你分明就是心裡有鬼,周月月,我還不了解你麼?”
周景儀快氣死了。
她挂掉電話,往他微信裡連續丢了一個又一個炸彈。
李江川回了一行字:真喜歡就弄到手咯,多大點事兒。
幾分鐘後,周景儀回到病房。
謝津渡說:“你可以和我說說以前的事嗎?”
以前的事?要是說那種很有記憶點的事,沒準真能喚醒他的記憶。
她暫時不太想他恢複記憶。
周景儀想了想說:“你上小班的時候,穿着尿不濕掉水裡了,是我救的你。”
“……”
“你當時光着屁股在廁所哭了足足半個小時,也是我哄的你。”
“……”
“……還有别的事嗎?”謝津渡問。
“有啊,”周景儀笑着說,“你還偷偷喜歡了我十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