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要賠很多錢?”
“換算成日元的話,要五百多萬。”
饒是有心理準備,島崎還是被這個數字吓到:“五、五百多萬??這麼多嗎?桃沢,這隻是一幅畫而已,隻是一副參賽作品,是不是要的有點太多了?他會賠嗎?”
“當然會了,我可是錄下了全過程,他還能怎麼狡辯?”
“……這是不是侵犯隐私了?你在教室裡裝了攝像頭?”
“我隻是有記錄自己畫畫過程的習慣,隻不過剛好昨天回家的時候不小心将手機落下了,錄像也沒關,恰好就錄下了朝倉學長的惡性,怎麼是侵犯隐私呢?”
說到這裡,我頓了頓,又笑道:“還有,誰說那是參賽作品了?那是我要放在畫室裡售賣的畫。”
“什麼意思?那你的參賽作品沒出問題?”島崎松了口氣,誇贊道:“你是不是事先轉移了?還好你聰明,明天可就要交畫去比賽了,如果被毀壞,你現在畫也來不及。”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參賽了。”
“?”她的笑容有些勉強:“桃沢,在鬧什麼脾氣呢?至少要兩名選手參賽,你不去的話,我們就要因為參賽人員不足失去資格了。”
“那和我有什麼關系?我原本就沒想參加,是島崎學姐你說,你是我的粉絲,關注我很久了,想和偶像一起畫畫,所以邀請我一起去的。”
“是、是啊……”
“但是學姐,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粉絲,也根本就沒有買過我的畫,我不是你的偶像,你騙了我,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去比賽?”
島崎渾身一僵:“怎麼會呢?”
“你說到的那副《春朝》,我查過了。當年被一位北海道的農場主買走,挂在了他們家的客廳裡。”我看向表情十分不自然的女生,繼續說:“你,島崎學姐,父親是銀行社員,母親是藥劑師,我查遍了每一幅畫的去處,都沒有符合的信息。”
“怎麼了?島崎學姐,我能查到很合理吧,對于我來說,每一幅畫都是我孕育出的孩子,他們被怎樣的家庭帶走,我作為‘母親’,當然要有記錄。”
我直視她那雙寫滿了慌張的眼睛:“也許你真的有一直在關注我,所以能認出我的技巧和字迹,但你不應該拿孩子們來騙我。”
島崎控制不住自己,往後退了一步:“桃沢,你冷靜一點……”
我嗤笑一聲,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我随手接通電話,聽到了桑島美代複述給我的好消息。
沒有意外,這件事本來就沒什麼懸念,動機、證據都有了,我的工作證也足以說明我的畫可以作為商品售賣,歸畫室所有,他們确實可以賭一把,拿我的畫去做财物鑒定,或者是找律師,打官司,但是他們不會這麼做,朝倉不敢這麼做,學校也會建議他别這麼做。
我讓桑島美代把朝倉帶來美術教室,有一樣東西,我無論如何都想讓他看了一看。
挂完電話,島崎學姐已經趁機跑路了,她好像被我吓得不輕,我還沒說什麼,她就産生了逃跑的念頭。
不過對于島崎學姐,我倒沒什麼想追責的,她的畫已經畫好,就算一半功勞在我,我也不會要求她重畫一副,創作不易,既然已經畫完,那“她”就已經誕生了。
已經誕生的孩子,不應該被否定。
站在半開的窗戶前等了一會兒,我終于聽到了走廊上吵鬧的聲音。
聽腳步聲,似乎來的人不止桑島美代和朝倉,還有其他人。
看來這位學長還是不太配合,跟着一起來的人會有誰呢?他的父母?和事佬校長?又或者是分管安全的老師?
先一步到的是美代姐,她一身職業裝一絲不苟,看上去依舊端莊。
緊接着是……
我定眼一看,饒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也忍不住滿頭問号。
是架着朝倉的東峰旭前輩,和身後抱着排球,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跟來的影山。
這、這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怎麼會和他們扯上關系!
在将近一米九的東峰前輩手下,朝倉的掙紮簡直就是蚍蜉撼樹。
他臉漲得通紅,但因為剛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我面前完全不敢嚣張,隻能老實下來,不情不願地别過頭:“錢也賠了,道歉信也寫了,你還想做什麼?”
“啊。”
我被他的問題拉回思緒,眨了眨眼睛,走到畫架邊站定,說:“這是昨天你畫花的那副畫,最後再看一眼吧。”
朝倉抿起嘴唇,渾身僵硬:“……我不想看。”
“你在害怕面對她嗎?”
“……”朝倉暗自咬牙。
他比誰都知道這幅畫被毀壞成了什麼樣子,鮮紅的顔料就像是鮮血,像是要将女人們的血全都流幹,是他連回憶都不敢的可怕模樣,在夢中都難以安眠,整夜全是被惡鬼纏住的畫面。
但他可笑的自尊更不敢承認自己是在害怕。
朝倉瞪我一眼,三步并做兩步,一口氣掀掉了蓋在上面的防塵布。
“!”
預想中如同地獄一般的場景并沒有呈現在眼前,雖然上面依舊遍布着鮮豔的紅色,可在作品徹底完成後,那些紅色完美地融合在了畫中,将畫面硬生生地染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正氣。
色彩的渲染多了一個層次,将畫面的質感再次提升,在複雜絢麗的背景下,無處不在的紅色像女性們為了戰争流下的鮮血,卻又像是紐帶,将不同時代的精神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
實在是……非常完美、非常巧妙的挽救。
她們像是在血泊中死去,而後又在火焰中涅槃。
“她要感謝你,你讓她重獲了新生。”
朝倉聽到站在畫架邊的女生說話,聲音清脆如雨滴,卻重重地砸在心口。
“你想看到我無助脆弱的樣子,你以為你可以用毀了她來讓我崩潰,最後站在人群之外,像個旁觀者一樣嘲笑我的無力。”
那雙碧綠色的眼眸,似乎一點一點與畫中的女性們重合,平靜、包容,卻又有着不容忽視的銳利。
“就這種程度而已,你殺不死我。”
“你做夢。”
朝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那些不甘和憤怒,在此刻統統轉變成了畏懼。
“對、對不起……”
“晚了。”
聲音依舊清脆,現在聽來,并不像雨滴,而像是銀針叮當。
“去忏悔。”
“直至你還清罪孽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