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後院深處，有一條少人行經的曲徑。春風拂過枝頭，滿園落英缤紛，桃李交錯，紅白錯落如雲霞。

鄭曦今日未去東廂抄經，也未照例翻書，而是順着那條熟悉又僻靜的小徑，一路走進落花深處。

她步履輕緩，裙擺掠過青石，連花瓣墜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那兒早有人立于樹下。白衣如舊，背影筆直。

那是……衛公子。

她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

男子似已等候多時，卻無絲毫不耐。他微側過身，視線與她交會。

「你來了。」

聲音不高，卻帶着些不易察覺的寬慰。

這一日的相見，并非巧遇。

自那日雨中之後，衛慎行再未與她正面交談。思念未曾平息，反倒在日夜沉默中愈發清晰。他知道鄭曦刻意避着自己，為的正是保全他的名聲——若兩家之間風聲再擾，對衛家與她，都将百害無益。

禁足解除後，她僅僅回過書齋一次。

那日，她步入書齋，落座不語，僅翻閱一頁書，便匆匆離去。衛慎行從簾後望着她的背影遠去，那份刻意的距離與隐忍，如同悄然關上的門。

她走了，他卻無法當作無事。

他找人查過她近日的路線，今日才選在此處等她。

鄭曦停在他身前三步遠的距離，語氣淡然：「這處離書齋不遠，若有人見到……怕又有流言。」

他看着她，目光不疾不徐，卻帶着幾分堅定：「我并不在意。」

她擡眼，眼中閃過一絲探問：「衛公子不在意，可我不能不顧。」她刻意用了這個稱謂，像在提醒自己，該守住什麼，又該遠離什麼。

他沉默片刻，忽地道：「你方才，叫我什麼？」

「衛公子。」她答。

他眉目一沉，聲音低了些：「太疏遠了。你……叫我慎行吧。」

鄭曦望着他，良久未語。

她抿了抿唇，低聲道：「慎……行？」

話才出口，她自己都覺得别扭，語尾微頓，眼神也有些閃避。她轉開視線，輕聲說道：「可是……可是……叫你慎行這名字，才更顯眼。」

衛慎行看着她半晌，忽然語氣柔下來：「不然，你幫我取一個名字。别人不知的，隻有你能喚的，這樣便不顯眼了。」

風靜靜吹過，花瓣落在他肩上、發間，他卻未曾撥去，隻靜靜站着，等她回話。

「你總愛穿白衣，氣質清冷。」鄭曦語聲平靜，似在陳述一個事實，「不然，就叫你……霜白？」

「好。」

衛慎行望着她，那雙素來冷靜的眼睛，在這一刻竟浮出極淡的笑意。

那笑轉瞬即逝，像春光拂枝，一觸即斂。

鄭曦垂眸，指尖無意地撚起一瓣花。

他忽然走近一步，距離拉近，語氣卻仍淡淡的：「那日……你跪雨中。」

她擡頭，目光鎮定，似未打算回避。

「我不曾上前，是因為……我若走近，你的處境隻會更難。」

她聞言，輕輕一笑：「我知道。」

他怔了一下。

「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你也不會待在窗後那麼久還不離開。」

她的話很輕，卻像落花墜地，有聲。

他垂眸，看着她指間那片白花，不知是梨花還是海棠。

「在我心裡，你一直都在。」她又說，語氣平靜，卻真實得叫人無法回避。

他沒有回答，隻靜靜伸手，替她撫去發間一瓣落花。

這個動作極輕、極短。

鄭曦沒有退，也沒有動，隻微微仰頭，讓他指腹輕觸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