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蔚正在處理俞雅眉梢的毛流感。
但手還是停頓一霎。從前她隻是一個給群演化流水線妝容的串場化妝師,現在她陪着俞雅經曆大風大浪,擔心都在臉上。
俞雅卻在這時候穩穩地捏住了她的手,反向給了她鼓勵:“沒事,你繼續。”
這句話給了白蔚一些安慰,但她也深知俞雅的這份從容淡定并非與生俱來,這是遭遇了多少曲折才養成的臨危不亂。
等到陶文昌進入化妝間時,俞雅剛剛定完妝,準備去試衣服了。兩人擦肩而過,彼此的香水味在空氣裡流動,像牛毛細雨打在各自的肩頭。如果時光倒流,換成19歲的陶文昌,他一定什麼都擺在臉上,藏不住心事,也藏不住少年的目光。
現在的他哪怕再想停下和俞雅說說話,也學會了點頭打個招呼,再靜靜地各自走遠。有多麼想靠近,就有多麼克制,陶文昌感覺他的後腦勺都要長眼睛了,在他面對正前方的鏡子時,多半的注意力都在這屋裡漫無目的地亂晃。
還有一件心事,他一直沒和任何人說過。
這些年他一直覺得俞雅沒有真正得美一美,不管是造型還是化妝,都差一點。就差這麼一點,他心裡的那個俞雅暫時沒有躍然紙上的靈動,好似一個被壓制了五分功力的天嬌,再也沒有大殺四方過。
隻因為他見過俞雅不壓制面部棱角和陰影的戲劇妝,她站在聚光燈下,明媚妩媚,整個舞台都承載不了她的臉,濃顔的漂亮給了他暴.力一擊,美如開了刃的柳葉刀。
現在可能是為了順應市場吧,俞雅的風格一直在往下壓“美豔”的成分。但陶文昌還是希望有一天觀衆能看到、愛上她火力全開的臉。
俞雅坐在試衣間等她的衣服,手裡轉着安靜的手機。這回和陶文昌的重逢實屬意料之外,小針刀一般,挑動着她的血管和心弦。說來也怪,他們确定關系之後隻談了1年,但是這1年又被無限拉長成很多年,以至于俞雅也不确定兩人究竟好了多久。
“聚少離多”這句話誰都會說,她和陶文昌才叫真正意義上的聚少離多。然而他們一起做過的事情她又記得那麼清楚。她和明子真的那兩年,很多細節都已經淡忘,但是和陶文昌的大大小小事就跟寫在手機備忘錄似的,一直晾在那裡。
那麼回頭嗎?俞雅不是猶豫不決的脾氣,唯獨在這件事上,她猶豫再三,她進退兩難。不确定因素太多,她不确定兩個人以後是不是還會因為職業和相聚吵架,不确定他是不是還會失去安全感。她不想莽撞地破鏡重圓,因為再有一次分開就是重蹈覆轍。
手機鈴聲的震動将俞雅思緒打斷。
“喂,爸。”俞雅接電話。
“家裡收到了你買的快遞,我和你媽媽都收到了。”陳納爾說,“以後不要買這麼貴的,家裡什麼都不缺,你自己賺的錢自己存着。”
“你們喜歡就好,我賺的錢夠花了。”俞雅想要揉太陽穴,一想到定了妝就放棄了。
陳納爾看着盒子裡的魚膠、鮑魚、海參,他知道這東西不便宜。“你是女人,女人在外頭不能缺錢。你的錢你留着。”
還是這麼大男子主義,俞雅無奈地笑:“是是是,以後我少買。我媽呢?”
“她下樓去了。”陳納爾話鋒一轉,“這次你們節目是不是有比賽?小雅啊,咱們可不能輸,你和你那個……”
“遠房的姐姐,一定不能比她差了。”俞雅已經聽了二十多年,完全背誦這一段,“知道了,放心,我一定大幹一場,光宗耀祖,事業比她成功,好不好?”
陳納爾欣慰地點點頭:“爸也知道辛苦你,但這不是爸爸的心願,這是咱們兩家人的恩怨。兩家人這麼多年都沒分出勝負,你加把勁兒!工作累了你就給爸媽打電話,别什麼都不說。”
試衣間的門這時打開,俞雅趕緊借工作之名結束了通話。節目組有特定的服裝組,除了開幕式和閉幕式,他們會有統一的隊服,隻有開頭、結尾兩個場景他們才有穿衣自由。
姚和韻拿來了一身水青色的旗袍,顔色猶如雨過天晴後的湖面,開叉自然沒有到腰,但也襯托出玲珑曲線和高挑身材。白蔚不止是化妝,也包括發型,給俞雅做了婉約的低位發卷,搭配了一根竹子樣式的簪子。
換好衣服再照鏡子,俞雅對這身非常滿意,看着就像搞不清楚《挑戰超級星》主旨的人。
妝造确定後就是拍定妝照,俞雅在攝影棚碰上了明子真,兩人不僅沒有冷面,反而微笑交談,都是混圈多年的老戲骨,不給對方留下一絲把柄。拍完照後一行人上車去明早的開機儀式現場,轉運途中不停有攝像機在工作,拍出的照片都将作為“路透”發布。
陶文昌是特邀主持,和周學真一輛車。女嘉賓的車就在他們後頭,他不懂就問:“周哥,咱去哪兒?”
“明天開機現場。”周學真回答。
兩人脖子上有類似的工作人員證件,陶文昌大概懂了這是幹什麼,就是提前驗收場地呗。“明白!我們出去比賽也有這個流程,提前一天去場地看看,跑跑跳跳找腿感。”
“哈哈哈哈,那你們拜不拜祖師爺?”周學真大笑。
“北體大有‘冠軍之路’,我們首體大有‘名人牆’,比賽出發之前我們都拜拜。”陶文昌這回來拍綜藝也拜了,他可不能當着全國觀衆丢人,務必盡善盡美。
然而等到明天上午,陶文昌還是兩眼一黑,可算搞清楚周哥那句“拜祖師爺”是因為什麼……他以為看場地就是看看場地大小,沒想到是昨天提前布置了香台。香台上擺滿了貢品,負責給《挑戰超級星》工作的攝像機全用紅布裹着攝像頭。
每個人手裡都要拿香,虔誠拜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