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内其他人一時無言,沒想到在她們看來上不得台面的東西,竟送進了謝老夫人心坎裡。
謝二夫人暗暗咬牙,本意是讓蘇扶楹出醜,沒曾想倒讓她出了風頭!
謝浔坐在謝大夫人身後,目光淡淡落在淚盈滿眶的扶楹身上。
祖母每逢雨天,便受關節疼痛折磨之事少有人知,他發現後請禦醫入府施診,但禦醫說此症隻能緩解,無法根治。
祖母愛逞強,尋常沒人發現她也不對外說,若不是他察覺異常請了禦醫來看,她還強忍着不管。
他不知家中其他人是否發現,又是何時發現,但蘇扶楹入府不過一月有餘,與祖母相處更是短暫,便觀察入微發現此症,還費心做這溫經香來,不怪乎祖母如此觸動。
衆人等謝老夫人安撫好扶楹,才紛紛開口誇贊扶楹,誇她心細,誇她手巧。
還紛紛将自己知道的溫養關節的法子說出來,對老夫人一番關懷,令老夫人笑的合不攏嘴。
等他們寒暄夠了,老夫人才看向扶楹和謝浔,打發他們去花園玩:“我們這些老骨頭在這兒說話,你們年輕人待在這兒做什麼,去跟年輕人玩去。”
兩人遂起身,一起告辭退出正堂。
兩人一出屋,謝浔便道:“蘇表妹自行去花園吧。”
扶楹微微驚訝,下意識道:“大郎君不去嗎?”
謝浔本不想多說,但聽她問便解釋道:“我還有些公務,就不去了,等晚上宴席我再來。”
扶楹一聽便猜到他的意圖,必是不願意湊熱鬧才要躲回去。
但她還有自己的事要做,沒心思挽留,隻道:“那阿楹自己去了,就不打擾大郎君。”
不等他應聲,便已匆匆轉身往花園而去。
今日謝府做宴,花園内處處可見人,吟詩作對曲水流觞的,投壺射箭歡呼喝彩的,還有郎情妾意遮遮掩掩的,亦或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聊衣裙胭脂的。
扶楹剛到,便聽見人問:“銜月,這位是?”
謝銜月手裡正拿着一支羽箭準備投壺,聞聲她朝扶楹看了眼,不冷不熱道:“謝家的表姑娘,蘇扶楹。”
“可是蘭陵來的那位?”
蠻夷侵擾,蘭陵城破之事在場之人皆有耳聞,扶楹一路逃難來投奔謝家也不是什麼秘密。
隻是一聽見她的身份來曆,衆人便失了搭話的興趣。
蘭陵郡守之女,與這上京的高門大戶相比,自是難以匹及。
衆人興緻缺缺,紛紛收回對扶楹打量的視線。
本對她的美貌有些意動的郎君也慣會審時度勢,再美,也不可能娶進門,索性不再多看。
衆人明明沒說什麼羞辱的話,可那一句“可是蘭陵來的那位?”就仿佛道盡千言萬語。
扶楹一時有些難堪,但很快她又打起精神來。
無妨,本就有此心理準備,不過是些有如實質的輕視目光,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們看不上她,她也不去硬湊,自己找了個樹蔭坐着納涼。
她的出現不過一小小插曲,其他人很快又全神投入自己的遊戲中。
扶楹在原地坐了會兒,認真觀察着周圍有沒有能下手的潛在客人。
觀察了半晌,沒看到對她妝容表現出興趣之人,反倒瞧見一謝府下人匆匆走到謝銜月耳邊低語了幾句。
謝銜月臉色微變,在旁人問起發生何事時又輕笑起來:“無事,我去去就回,你們盡興。”
謝銜月很快走遠,扶楹待得無聊,打算換個人少的地方靜心。
她今日本意是用自己的妝容吸引客人的,但她高估了自己,這些人在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便再也瞧不見她身份以外的其他。
她有些洩氣,打算壽宴過後再另想辦法。
她一路思量對策,一時沒注意自己腳下的路,直到耳邊傳來低泣聲。
她回過神來,朝聲音來處看去。
是在花叢掩蓋的假山石後。
她擡步往那處走去,隻是剛走兩步,便見謝銜月從假山石後轉出,她冷聲嘲諷:“這等場合也是她該來的?!什麼身份就敢跑出來丢人現眼!”
話落,她有所察覺,頓步看向扶楹,眉心蹙起:“你怎麼在這兒?”
扶楹收起探究的視線,淡聲道:“随便走走。”
謝銜月擰緊眉心往假山後看了一眼,随口警告了一句:“别多管閑事。”
說罷,她毫不在意直接帶人走了。
假山後的低微啜泣在聽見她的聲音後便停了,扶楹在原地僵持了片刻,回頭往來的方向走。
她自己都深陷泥潭自身難保,不願多事,可剛邁出兩步腳下便如灌了鉛般,再難挪動步子。
她妥協般歎了口氣,扭頭快步走到假山後。
假山後的人沒料到扶楹會過去,聽見她的腳步聲,忙擡起一雙受驚的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