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的宴會設在午時之後,扶楹沒急着去花廳,而是留在别院梳妝,用了雪雲給她帶來的午膳後,再慢慢悠悠往薛頌儀所說的花廳去。
府中已經來了不少客人,扶楹到得算晚,她一路上都聽見結伴而行的姑娘,對今日的薛頌儀小聲議論,大多是驚訝。
“你們方才瞧見薛二姑娘沒?她今日可真是漂亮,往日她那些個妝容都太過豔俗,壓根不适合她,今日可大不一樣。”
“當然瞧見了,我都險些沒認出來,不敢相信那竟然是薛頌儀!”
“她突然開竅了不成?怎麼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
“聽說是花重金請了個妝娘。”
“妝娘?那是何人這般厲害?我瞧着薛二姑娘那模樣,今日可是連江大姑娘都要被她壓一頭呢。”
“誰說不是呢?兩人明裡暗裡相争這麼多年,如今總算要讓薛二姑娘扳回一城了!這妝娘可真真是厲害,也不知是何處請來的高人,改日我也定要請來替我梳一回妝。”
“……”
聽到最後,扶楹壓着唇角的笑,心滿意足地轉過了廊角。
花廳更是熱鬧,以薛頌儀為中心的年輕女子圍了一圈又一圈。
忠勇侯府的宴會分了好幾處地方,薛夫人那邊領着各家夫人吃茶賞花,薛家二位公子與郎君們詩書論畫,二位姑娘則在花廳宴請同齡女子。
花廳内瓜果點心、香茶果酒應有盡有,但此時大家都圍着薛頌儀,根本沒心思吃什麼點心。
薛頌儀被人圍在中間,頭顱高高揚起,從未有一日如今日一般,成為所有人的焦點,大家都圍在一起誇她。
她今日穿的鵝黃短襖配黛青百褶裙,腰間纏一掌寬的醬色絲帛腰帶,腰帶中間系了一圈纏玉髓瑪瑙的縧帶,縧帶貼着腰身垂及裙擺,帶尾墜一顆顆指尖大小的金珠,随她走動間擺蕩碰撞,晃出一道道金色光影,印在繡孔雀翎羽的裙擺上。
薛頌儀本是可愛的長相,但因出生将門,耳濡目染,她眉眼間又難掩英氣,扶楹今日便就着這抹英氣,将她的眉目畫長了些,眼尾微微上翹,兩腮胭脂斜斜打在眼尾下方,唇畫飽滿,淡化她五官的稚氣,保留她眸中靈動,突出她英姿煞爽的氣質。
她臉上妝容并不濃豔,反而清清淡淡,并無多餘綴飾,隻是自然而然地讓人忽略了她原本的五官,一眼瞧着,就是和平日大不相同。
腦後青絲梳成雙環望仙髻,髻前飾一小孔雀開屏步搖,髻上間或插一顆顆小小的金珠,金珠綴于發間翠亮如星,髻側簪兩朵泥金珠花,與耳上懸挂的明月铛相襯,如此又将她過分突出的英氣折損三分,多了一分妙齡女郎的朝氣柔美。
這樣的薛頌儀,即使站在在場這些美人堆裡,依舊讓人第一眼就看見她。
扶楹站在花廳門口,靜靜欣賞自己的佳作,真是越看越滿意,越看越心潮澎湃。
自己的手藝得到别人認可的感覺,讓她飄飄欲仙,甚至生出些不真實感。
“你們瞧,我的妝娘這不就來了?”
薛頌儀的聲音自人群中穿出,直直鎖向門口的扶楹,将所有人的目光一并帶到她身上。
扶楹今日打扮得素淨,一襲淡青色長裙,挽湖藍披帛,腰掐西子色緞帶,梳盤桓髻,髻前插對梳,髻上飾條型珠鍊,妝容素淡,卻更顯得她白璧如玉,不染塵瑕。
“這位便是我的妝娘,蘇扶楹蘇姑娘。”
薛頌儀從人群中走出,走到扶楹身邊,單手挽着她的手,作親呢狀。
她此刻對扶楹的喜愛可謂達到頂峰,今日揚眉吐氣可全靠她。
其他人視線都落在扶楹身上,在場之人大都已經見過扶楹,可那次在泾陽候府上,她還隻是從蘭陵來投奔謝家的表姑娘。
所有人一句“可是蘭陵來的那位?”道盡輕視和不屑。
可今日,所有人的目光失了那抹輕視,多出探尋、驚豔,甚至殷勤。
短短一個多月,扶楹不再是别人口中,謝家的表姑娘,而是蘇姑娘蘇扶楹。
有了薛頌儀這番介紹,以及她親呢的态度,大家對扶楹的态度可謂天翻地覆,圍着她問東問西,問她師從何人,問她能否也替自己梳妝。
扶楹被圍在中間,問得暈頭轉向。
直到别人一句“江大姑娘來了”,才将她解救出來。
江大姑娘江漣漪,是薛頌儀放在心裡好多年的對手。
江漣漪乃是戶部尚書府的長女,又有上京第一才女之稱,乃是上京城數一數二受人追捧的女郎。
尤其是江漣漪此人性情淡漠、不近人情,比旁人多了難以親近和神秘感,因此格外有聲望。
江漣漪在女郎中的地位,大概和謝浔相似,相似的性情,又都是一等一的家世,因此京中有許多人偷偷計算,他們二人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
也正因此,薛頌儀對江漣漪單方面生出了敵意,無他,唯為了一個謝浔耳。
江漣漪的确生得美,與薛頌儀的可愛飒爽不同,她自生得一副冰清玉潔的面孔,又不苟言笑,喜穿素淡衣裙,挽青玉簪,青絲垂于腦後,眉間一抹水滴将落未落,眉眼輕垂,淡淡落于人前,讓人僅被她看一眼,都覺得身子多了股寒涼之氣。
扶楹立于人群中看着她,她也靜靜站在門外看着扶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