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青邪火發一半找不到人繼續吵，隻能陰陽怪氣，把矛頭轉回大隊長。

大隊長被罵很淡定。

從九年前接收知青開始，他幾乎每年都要被新知青罵一遍黑心肝。一開始，他很氣，很大聲的咆哮争辯。現在，他當看猴戲。

年輕真好啊。瞅瞅，這小子多有沖勁。就是心眼子太少，被人利用都不知道。啧，這種無腦蠢貨，大隊長連眼神都懶得給。

意味深長的看向石娥，大隊長總算明白石娥在給他唱哪出。

人沒有不怕死的。石娥拖着生病，也不去衛生所，為的就是回城。新知青是給她沖鋒的馬前卒，老知青是給她唱戲搭梯子的助攻。

他嘛，應該是被打倒的大反派。

可惜，他不想配合。

“咱們社會主義國家，沒有封建壓迫那一套。我這個人公平公正，最喜歡按規章制度辦事。你們如果覺悟高，能努力拿滿公分，我肯定多給你們分糧食。沒有的付出，就别不服氣。努力不是嘴上說的。在我這裡，誰什麼水平，就吃多少飯。”

闆着臉，先敲打一番，大隊長等知青們都安靜如雞，才又歎氣：“哎，其實，我和你們一樣，都希望你們能快點回城。你們也看到了，我們這條件艱苦，糧食根本沒有多餘的。但是呢，我隻是個大隊長。石娥同志，你想回家，我可以給你批探親假。其他的，我有心無力，實在是幫不上忙。”

唱念做打，大隊長也有兩把刷子。

病退，如果是真病，大隊長幫忙跑跑關系無所謂；但如果是裝病，那對不起，自己想辦法吧。大隊長隻負責最後的蓋章。

其他的，他無能為力。

石娥聽懂了大隊長的暗示，心底的失望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好像是被雪花壓倒的大樹，石娥這會兒頭暈腦脹，真的要暈。

但事情沒成功，她必須保持清醒。

幽幽轉醒，石娥眼神渙散：“媽媽，你來看我了嗎？嗚嗚……媽，我好想你，嗚嗚……”

“嗚……”

“嗚嗚嗚……”

知青點跟着響起一片啜泣聲。

“大隊長，”董明掙紮着站起來。深深地悲痛，他哽咽：“真的不能通融嗎？你看石娥同志，腦子都燒壞了。大隊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幫幫忙吧。”

“對呀，大隊長，求你了。幫幫忙吧。”

“你的大恩大德，我們會永遠記得。以後有機會，我們肯定會報答。”

“上邊讓我們下鄉，是搞鄉村建設。他們對我們寄予厚望，不會不管我們的死活。大隊長，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懇求不管用，錢青用上了威脅。他晃了晃手裡的紙筆，示意大隊長如果冷酷到底，他就寫舉報信。一封不行寫十封。市裡不管，他就寄省城。省城不管，他就告到中央！

一剛到底，錢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重新打量錢青，大隊長心裡啧了一聲。

啧，熱血少年，真是麻煩。

啧啧，石娥小丫頭也真是個人物。

簡單的一場意外落水，居然能被她折騰出這麼多花樣。大隊長很煩，但大隊長不能不管。哎……真是倒黴！大隊長深感命苦。

但，他會乖乖就範嗎？不會。

“先别激動，現在最要緊是送石娥同志去醫院。”大隊長避重就輕，隻做個珍愛生命的老實人。“再吵下去，隻會耽誤治療。”

“我去找車，你們趕緊把石娥同志擡出來。還有，醫藥費記得要帶上。”

腳底抹油，大隊長說完就溜。

傻子才留下來跟錢青吵。這種不管不顧的愣頭青，就是要一點點磨他的銳氣。

離開知青點，大隊長如他所言，很快趕來了馬車。石娥不上車，大隊長沒勸。自己跳上車，他說：“我去給你找大夫。”又溜了。

石娥兩次計劃落空，加上落水後沒怎麼吃東西。一時情緒激動，她真暈了過去。知青被這變故吓一跳，都有些慌神。

“怎麼辦？去找村支書嗎？”

“找他也沒用。村裡隻有一輛馬車，已經被大隊長用了。”

“那怎麼辦？石娥叫不醒。”

“弄點吃的，她沒準是餓的。”

這建議靠譜。大家東湊西湊，給石娥煮了一碗白米粥，蒸了一碗雞蛋羹。昏迷的石娥無法吞咽，董明又給她沖了一碗紅糖水。

一勺又一勺，他親自喂石娥喝。仔細妥帖，董明手法溫柔。旁邊的其他人，看他對石娥如此上心，忍不住打趣：“你是不是喜歡她？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我看好你呦。”

微微停頓了一下，董明搖頭回答：“沒有。我們來自五湖四海，能相聚在這裡是緣分。我比你們大，把你們當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