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是天麻麻亮那會兒敲響的,隔着太遠,花雨隻聽見女人和孩子的聲音,具體說啥沒聽真切。樓下兩頭豬叫喚了九次後,張強和一個女人來後院捉雞。
花雨第一次曉得,原來張強能這樣話多,他像隻開屏的花孔雀般,和女人聊着小張屯有多好,家裡有多好。
女人聽上去冷淡得很,隻時不時吐一兩個詞迎合,即便這樣,一旦她說話,張強的聲音卻要激動幾分。
“你說的那事兒,真的沒問題嗎?張強,我在岔河村有房有地,冒着要命的風險才上你的門,如果事情暴露了,那我也沒臉活下去了。”
這女人說了句長句子,花雨便聽出是她娘家村子裡,張強的好友陳大能娶的寡婦老婆周翠喜。
據說陳大能年輕時候幫過張強,這些年兩家關系非常好。
以前張強三不五時便打發兒子去陳家送米送油,陳大能死後,往那邊送的東西更多了。
“翠喜你放心,都說好了,今天晚上山裡來人接走。我捆得仔細着呢,出不了錯。”
“這事一做,不曉得要損了多少陰德,若不是為了孩子,我是不願意的。”
迎着晨光,張強從周翠喜臉上看到了愧疚、掙紮、左右為難。一顆心像是油燙了般疼起來,連忙把人摟進懷裡安慰。
“這哪裡怪的了你,要不是那個賤人作怪讓那個雜種知青給清清下藥,清清早就嫁給文樂了,哪會把這個克夫的掃把星娶回來。
當年我沒本事替你贖身,不能讓你過上好日子。眼睜睜看着你被那畜生收了房,後來又沒本事叫清清和文樂有情人終成眷屬。好在老天有眼,那惡婆娘終于死了。
趕明兒我和大家說,家裡孩子沒人帶,你和清清心善,念着恩情主動過來照顧孩子,沒人會說三道四。以後咱們是一家人,讓我好好補償你。”
花雨聽着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在外頭互訴衷腸,氣得吐出一口老血。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啊!
張強和婆婆的事情花雨不是很清楚,隻曉得這些年張強在生産隊每天隻掙五個工分,全靠着婆婆掙錢養家。用村裡那些大媽的話來說,整個西山村日子過得最舒坦的男人。
可她和張文樂,明明不是那麼一回事。
陳家在花家隔壁,花雨對這家母女三人再了解不過。
張文樂喜歡周清倒是喜歡得不得了,可是人家根本看不上他,除了他之外,岔河村大隊長的兒子陳林、老馬家大孫子馬建軍也常常往陳家送東西。
周清誰都不答應不拒絕,最後鬧了個大的,被村裡人抓住和京城來的知青睡一個屋裡。
聽張強這意思是把這事兒算在了婆婆頭上,别人不清楚内情,花雨可是撞見過周清和人家知青表白被人家知青罵滾,見了她都繞路走的人啊。
就算沒有這一茬,人家那知青每個月都能收到家裡的彙款和包裹,知青點好幾個漂亮姑娘都喜歡,是腦袋進水了才給周清下藥?
若不是恨極了周清,那知青怎麼會在恢複高考後丢下五百塊錢一走了之連孩子都不要。
那知青不一定是好人,但周清絕對是個賤人,這頭知青剛走,那頭有人上門說親她不願,隻說自己有男人。嘴上說得好聽,可但凡家裡大到修屋頂,小到挑水砍柴,她都找這些男人求助,張文樂就是幹得最歡快的那個大傻子。
婆婆林岚正是知道了這點,才對陳家和周清生了怨,不允許張文樂再上陳家門。
但即使讨厭,林岚也記着張強說的恩情,每月忍者厭煩親自去送東西,有一回林岚來送東西遇見花雨大伯要給花雨說給鎮上五十歲的男人做續弦,小姑娘眼裡的絕望刺痛了林岚的心,決定幫花雨一把。
林岚的恻隐之心動得很費錢,整個村的人都不理解她為什麼要花兩百塊的高價把花雨娶回來。
偏偏花了錢兒子還不喜歡,婚都是喪着臉結的,成就了一對怨偶。
花雨當時也問過,林岚是這樣說的:“我的兒子我了解,她被那個女人迷了心,我嘗試過各種辦法想把他來回來,但他對那個女人越來越死心塌地,越來越恨我。
如果那周清不結婚,我還未必會管他。但如今對方成家了還勾着他當冤大頭,我若是不管,他哪天腦子一熱去搞破鞋,這個家就散了。
但他這樣子,以後不管娶誰都是害了人家。既然如此,不如是你,好歹能救你一條命。
花雨啊,文樂雖然不着四六,也有一點處好,他不會動手打人。又有我看着,等熬到你的孩子長大,日子總能好過起來。
我對你好,以後你和孩子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到老了總也會看顧他幾分,不至于讓他晚景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