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宗在小張屯當了太久土皇帝,長久以來的絕對權威讓他變得剛愎自用,對着鎮上那些幹部還好說,對着村民和妻子兒子兒媳,那是容不得半點反抗。
尤其是這個留在身邊的老大,為了避免出現“不孝子”,他對他甚至比其他人還要苛刻。
張大林在外頭是大隊長,在張光宗跟前就像個小奴才,像剛剛這種點煙遞煙鍋的事,都要張大林來做。他明明有手有腳身體壯實,卻每天要兒媳婦伺候着洗腳倒尿壺。
林岚以前說張光宗是抱着當地主的心卻沒有當地主的命,隻好打着孝順的名頭折騰折騰兒女。
但他這套卻非常受村裡那些當了公公婆婆的人吹捧,張大林也成了孝子的代表,但凡有哪家孩子不聽話,就會被拉出來做表率。
如今這個恭敬了幾十年的孝子公然站出來質問,張光宗氣得紅了眼,搶過旁邊的扁擔沖着他打下去。
“混賬!怎麼和你老子說話的?你忘了你這個大隊長是咋來的了?”
張大林被打得麻了半邊身子,卻還是梗着脖子回道:“我沒忘,當初上頭給的工農兵大學指标是給我的,若不是你逼着我讓給了張耀祖,我如今早就在城裡過好日子了,怎麼還會留在村裡當這個隊長。”
有的孩子,從小就不争不搶沉默聽話,不是因為他乖巧,而是他知道,即便去争去搶也搶不到,張大林就是這樣的,從小到大,他和張耀祖的待遇都天差地别。
他總說張耀祖是遺腹子,還沒出生就沒了爹,又是他的長輩,所以要讓着張耀祖。
張耀祖是家裡的金尊玉貴的少爺,他是仆人。
高中畢業那年一家要出一個人修水庫,他爹讓他去,他在工地上救人立了功,上頭給了一個工農兵大學指标。
那是多少人羨慕的機會啊,他剛知道的時候激動得大晚上跑了二裡地,可他爹不聲不響就把指标給了張耀祖。
從那以後,他和張耀祖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張耀祖上了幾年大學,留在省城機械廠坐辦公室,而他呢,每天在家賣力幹活,奮鬥了幾年從小隊長奮鬥到大隊長,這輩子眼看到頭了。
這才知道,這哪是什麼叔叔,竟然是他爹的種!
自家人最了解自家人,這個村裡,要說他爹最恨的人,那張強餓老婆子林岚肯定占頭一個,但林岚活着的時候他爹拿林岚一點辦法沒有。
他好奇過無數次,一問他爹就黑臉。難怪黑臉呢,原來是林岚手裡掌握着這樣的把柄。
他們小張屯幾百年前開始就是地主家的佃農,地主換了幾波,小張屯佃農的身份卻沒有改變過,直到解放後,他爺爺憑着八輩子貧農的身份吃了紅利,年近五十的鳏夫娶到了地主家少爺的通房丫頭。
兒子年紀比後媽還大,難怪這兩人能搞在一起呢,想到這些年他爹要求他媽拿伺候婆婆的态度伺候那個女人,給她做飯洗衣裳洗腳,張大林受不住這樣的惡心。
“嘔!”
他們怎麼能這樣作踐他和母親!
“你們真惡心,你這樣做也不怕祖宗的棺材闆壓不住嗎?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這樣算了,我要進城去揭發張耀祖,讓整個機械廠的人都曉得他是□□的奸生子,看看他這個工作還能不能幹得下去。”
明明占了他的機會,每次回來都高高在上,對着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一說話就羞辱他沒本事,說他沒兒子絕戶,去他奶奶的吧,他不好過誰也别想好過。
“孽障,你這是被豬油蒙了心,别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的腦子呢?”
張光宗暴跳如雷日,一邊打人一邊解釋,企圖在氣勢上壓過張大林。
可惜有的事情,你不去懷疑的時候,并沒覺得不正常,一旦你開始懷疑了,那所有的疑點都會出現在腦子裡。
他才幾歲他爹就嫌棄他睡覺好動自己睡一個屋,他夜裡隐隐約約聽見的聲響,從有記憶開始總是沉着臉不說話不笑的母親。
“你當我傻嗎?一個屋子住着,以前我相信你,可現在想想,你分明是把我和我媽當傻子,我也是真傻,你們都這麼明目張膽了,若不是别人提點破我還沒懷疑過。”
“你憑什麼搶我的大學名額給那個狗r的,我現在就去省城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