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村的墳山離村不遠,李星燃帶花雨去的墳茔不在墳山主要集中點,而是孤零零的偏居一方。
墓碑上寫着:慈母沈念恩之墓,立碑人正是李星燃。
李星燃從上山之後就變得沉默許多,此刻他靜靜的站着,眼裡卻醞釀着風雨。
花雨歎了口氣,安靜的等着他自我調節。
對于李家的往事,花雨知道的不過是别人嘴裡的旁支細節,但已然觸目驚心。
據說李星燃的父母都是逃荒來的,路上先後失去了所有親人的兩個孤兒報團取暖,一步一步走到東山村,尋得一個落腳點。
兩人一同讨飯、一同開荒、一共躲避禍亂,從孩童成長為少年,組成了一個家庭。
後來李父外出尋找前程,妻子在家苦等多年,終于把丈夫盼回來,兩人還生了個可愛的孩子。
但這并不是美滿的童話故事,外出多年的李父在外面還有一個家,那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據說也跟着他經曆不少風雨,三個人糾纏了好些年,最後大小姐放火,三人同歸于盡了。
李星燃清理出一片地方,脫下外套鋪好,把米湯放上去叮囑花雨:“你看着孩子。”
九月的天他裡面隻穿了件白色背心,露出來肩膀随着鐮刀割刀的動作一股一股的,看着就結實。
花雨扯了幾根草,給米湯編了螞蚱編蝴蝶,等編到蜈蚣的時候,墓地周圍幾米遠的地方都被李星燃打理得幹幹淨淨,草根子都給撅出來了。
“花雨,過來和我一起給媽上香。”
男人随意擦擦汗,把籃子裡的粽子和湯飯端出來擺好,棗泥味的粽子,是母親生前最喜愛的食物。
“媽,今天我成家了,這是我媳婦花雨,兒子米湯。花雨先前和你一樣所嫁非人,不過她運氣比你好些,那人死了。
以後我也是有家有娃的人了,你在那邊不用在擔心我孤零零的沒人愛,你放心,你以前跟我說過的話我都記着,讨了媳婦就好好對她,一定不幹混蛋事。”
男人一邊燒紙一邊對着墳茔聊天,明明隻是簡單的幾句話,卻說得花雨鼻子一酸。
她和李星燃一樣,都是小小年紀便沒了媽的人,她要提防着磋磨他随時想賣了她的大伯一家,李星燃則擔着别人提起來都深覺可怕的賬。
“媽,我是花雨,你放心,我以後會和星燃好好過日子的。米湯過來,叫奶奶,給奶奶磕頭。”
米湯玩螞蚱玩得正開心,聽見花雨叫,邁着小碎步跑過來,聽話的喊了聲:“奶奶”,又由着花雨抱着他磕頭。
這孩子一晚上便和李星燃親密得很,眼下約莫是感覺到了李星燃低沉的情緒,米湯看看手裡的玩具,猶豫了幾秒,最後把小蝴蝶遞過去。
“爸,給你。”
李星燃沉浸在悲傷和憤怒的情緒當中,他平時都控制得很好,隻有每次在母親忌日或者上墳的時候,那些負面的情緒才會冒出來,想拉着他進入深淵。
孩子吐字不清的一聲“爸”,把他從悲傷的情緒裡拉出來,看着米湯眼裡舍不得、糾結的情緒,和稚嫩小手裡拿着的那隻草蝴蝶,心髒處忽然冒出一股暖流,将那些冷冰冰的情緒驅逐殆盡。
看着眼前的嬌妻幼子,李星燃第一次有了傾訴的欲望,想說一說那些外人不知道的,他也從未和人提起的真相。
“我爸在外頭娶的那個女人,是我的養母。他是個貪心的男人,放不下熱情奔放的大小姐,又舍不得與他生死患難過的青梅,但兩人都是有主見的女人,她們不可能像舊社會裡的傀儡一樣,被迫和其他人分享一個丈夫。
我父親大抵也不是真的愛她們,虛僞的占有欲讓他想出一個毒計,他偷偷把兩個女人的孩子換了,想讓她們和孩子培養出感情,在拆穿這件事來控制她們不離開他,組成一個畸形的家庭。”
花雨驚得手裡的草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