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甯醒來,已是次日午後。她認出自己在家中,可身邊無人,隻聽得房外有郭紅和白陽的聲音。她暈暈乎乎的,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似是有些激動的樣子。
“娘……”她剛一動,渾身如同散架般的疼。
下一刻,郭紅進了屋,急道:“甯兒,你終于醒了!餓不餓,竈上熱着粥,娘馬上給你拿來!”
楚甯迷糊望了一眼,隻望得白陽離去的背影。
“好。娘,你們在外面說什麼?”
“沒說什麼,你等我。”說完郭紅又飛快走出。
楚甯坐起身,靠着床頭,閉了閉眼睛,不禁想着白陽來做什麼,江钰行又在做什麼。
等再睜開眼,腦袋清醒了許多,熱乎乎的粥也到了唇邊。粥上還灑了些小塊的炒蛋。
楚甯一邊喝着粥,一邊望着郭紅問道:“娘,昨晚是不是吓壞了?”
郭紅道:“何止吓壞,差點昏過去了。這可真要謝謝他,不然,我可能就要永遠失去我女兒了。甯兒,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楚甯微笑道:“沒有,就是餓。娘,現在碼頭繡娘的事怎麼樣了?”
郭紅笑道:“這事,等江钰行來了你再問他吧。”
“他要來?”
郭紅看着眼睛亮晶晶的楚甯,一邊起身,一邊笑道:“是啊,娘已和他說好晚上請他和青雲吃頓飯。所以,娘現在要出門買點菜。”
剛邁出房門,郭紅又回頭笑吟吟道:“對了,娘知道的是,現在江钰行在城裡已成名人了,據說那些被騙的姑娘回家後,她們家人都在打聽他住哪要去謝他。”
楚甯微愣,明白過來後,嘴角浮起微笑,慢慢地将粥喝完。
躺回床上的楚甯漸覺元氣恢複,便下了床。穿好衣服後到小院裡搬個小闆凳曬太陽。
今日太陽正好,微風正好。
忽而傳來敲門聲,楚甯的心驟然跳得很快。她跑去開了門,果然預感正确,門外站的正是江钰行,還有青雲。
在兩兩相視中,青雲笑道:“看來你已經沒事了,那我走了。”
楚甯臉微紅,“等等,晚上還要吃飯。”
“不吃了,以後有的是機會,”青雲扒開江钰行挽住他胳膊不讓他走的手,“你們慢慢吃,我回去向家人彙報情況。”
江钰行被掙脫開,無語地看着青雲一溜煙兒跑掉。
楚甯笑道:“進來吧。”
闆凳旁又多了個闆凳。
兩個人都看天看地看雲看樹,就是沒看對方。
“你……”
兩個人都異口同聲,微愣過後,不約而同地笑了。
楚甯道:“你昨晚沒有回家嗎?”她早已注意到他衣服上不少淺淺的髒印,若是回家過,應是換上幹淨的衣裳。想到可能是自己蹭上的,不禁臉紅。
江钰行笑道:“對,送你回來後,我去了衙門一趟,把該走的流程給做了。剛剛還過了堂。”
“那些人被判了?”
“還沒那麼快,大概等人證物證俱齊,就可以判了。”
楚甯皺眉道:“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有問題的?”
江钰行神情哀怨,“那時你不理我,我隻好問你朋友小蝶了。”
楚甯窘迫不已。
原來江钰行通過小蝶得知芬姐參加過,還寫信捎錢給家人,于是打聽到芬姐家人新住址,就去拜訪查。芬姐母親不肯交信,他求了很久,還打算求不到就直接跟船。好在芬姐母親心軟,将信給他看。
楚甯隻知道芬姐平安來信,但從未想過去求證。她急得問道:“所以,信裡是有什麼問題?”
江钰行道:“她每封信都會提到她救的小狗或者在蓮州救了鳥、兔什麼的,我覺得有些奇怪,當我想看看是不是臨摹寫的,就把所有信疊一起對比字迹,意外發現是藏頭信,含了‘娘救我’三個字,每一封都是這樣。”
“然後你們就報官來救我們了……”楚甯想起一件事,“對了,那些姑娘呢?先前被騙的姑娘們又怎麼辦?”
“沒被拐走的姑娘們都被家人接回去了。先前的可能還需要些時間。”
楚甯慶幸,當時得知騙局真相時,是想先逃出再回來救人,畢竟她能力不足以先救大家。忽而想到二丫,“二丫呢?”
想到江钰行可能不知道是誰,正當解釋時,他卻說道:“她被安置在客棧裡,沒有回茶館。”
楚甯奇道:“你認識她?”
他點點頭,“知道,經常去茶館時都會見到她的嘛。”
她忽然想起初見二丫時,她态度冷漠,談到蹴鞠的人來喝茶時神情變得溫柔——原來是這樣。
“哼。”她别過頭,陽光照在她臉上,臉頰鼓鼓的。
江钰行不明所以,“無緣無故的,哼哼什麼?”
“哼,泡海水時我好心讓她靠我身上,結果她把我當墊子壓入水裡,害得我差點溺死。”
“都怪我,沒有早點來救你。”
楚甯呆了呆,轉頭就對上了江钰行的視線。對視良久,她低頭,“追根究底,是我想離開,才有那麼一回事。”
“對不起,那天我兇了你,還叫你滾。你一定是傷透了心。”
楚甯鼻子酸了,眼中微有淚意,強顔歡笑道:“後來我也叫你滾了,扯平!”
江钰行笑了,“扯平。”
“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讓你變得那樣?我從來沒看過你那樣……”
江钰行臉色微變,猶豫許久才道:“如果我說我家米倉出死老鼠的事是白陽設的局,你會怎麼想?”
“……”
江钰行苦笑,“他說他恨我不講義氣、橫刀奪愛。我氣到和他打了一架,我從來都沒有和他打架過……那天的我氣瘋了,不分青紅皂白,把你也恨上。”
楚甯震驚失語。
“你那巴掌,你的控訴,倒是讓我清醒了。你沒有錯,我要恨也不應恨你。我自己也有責任。”
楚甯悲道:“我……我竟以為你是過不了苦日子才變成那樣,我不知道你是懷着那樣的心情。”
江钰行笑道:“别這麼一張苦瓜臉,都過去了。”
楚甯認真地看進他雙眼,“你告訴我,當初你在那棵樹上到底是在做什麼?”
猝不及防地被問這麼樣的問題,江钰行沒反應過來。
楚甯又道:“當時我以為你是個變态、小心眼,如今想來,那一定不是你本意。”
“往事不必再提……”
“果然是因為他吧?”楚甯忽覺心累,“我真的怕他。”
江钰行問道:“你往後想怎麼面對他?”
楚甯默了許久,忽而露出大大的笑容,“上次你給的二十兩銀票,我給明子,讓他看到你就還給你。現在我要向你借這錢,讓我湊齊還給白陽,從此不欠他一分。”
江钰行笑了,“行。其實二十兩是一半,如果還少,我可以找我嫂嫂要回來另一半。”
“賭上瘾了?”
江钰行點頭道:“不會再去!我本就是想幫你還清,對他不再有負擔。而且,經此一次,發現這個賭局蹴鞠并不純粹……第二次輸球我是心不甘情不願。”
“終極局那日,也是心不甘情不願故意輸的?”有愛賭的母親,楚甯也一下子明白了套路。
“是。”江钰行舉起拳頭,“所以,再不會參加那種了。”
楚甯笑了。
晴日午後,冷戰許久的人有太多的話要講。
兩顆心漸漸貼近。
日頭漸西,楚甯發現郭紅仍沒有回來。她盯着院門很是不安,“娘怎麼去了那麼久?不會出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