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洛嫣和傷心掉淚,溫知崇緩步上前,輕撫她的背,無聲安慰着。
四周衆人亦神色哀戚,紛紛垂首悼念。
洛嫣和拭去淚水,開始仔細清理墓前的雜草,擺好祭品。線香點燃,衆人依次上前行禮,酒水灑落黃土,寄托哀思。
禮畢,洛嫣和向衆人深深一揖:“多謝諸位今日前來祭拜祖父,清晏感激不盡。”
“郡主言重了。”
“郡主太客氣了。”
“老師生前教誨與恩情,我等不會忘記,郡主日後若有差遣,盡管直言。”
“望郡主保重,不要過度哀思才是啊。”
寒暄過後,衆人相繼離去,隻餘洛嫣和與溫知崇二人。府尹方大人則帶着士兵退至遠處守候。
按照大應禮制,洛嫣和需守墓至午時。
往年與溫承延同來,她總是誦經祈福,與祖父訴說心事,祈求庇佑,直至中午。
今年原也是這樣安排,然而沒過多久,一直灰蒙蒙的天忽然開始飄下小雨。
溫知崇撐起傘站在洛嫣和身旁,有些擔心道:“清晏,不如我們先避一避。我想洛老先生在天之靈,定不會怪罪。”
洛嫣和搖了搖頭:“這禮我願意守,無礙的,太子哥哥,你先去避雨吧。”
溫知崇沒有動,就這樣為她撐着傘:“那我陪你一起。”
“太子哥哥……”
“是我願意陪着你。”
細雨如絲,洛嫣和不時往火盆中添些紙錢,溫知崇則靜靜守在她身旁。
而這一幕剛好被溫承延看到了。
遠處山道上,溫承延僵立雨中。
每年這一天都是溫承延陪着她來祭拜,原本他想着洛嫣和總躲着他,今日過來定能遇見她,到時好好哄勸一番,也就沒事了。結果卯正三刻,他到郡主府的時候發現洛嫣和已經出發了。
他匆匆趕來,結果就看到了太子陪在洛嫣和身邊。
洛嫣和沒有發現溫承延,但太子看到了。他不動聲色地上前半步,将洛嫣和護在傘下的同時,徹底隔絕了溫承延的視線。
溫承延雙手緊握成拳。他沒想到,連祭拜祖父這樣的私事,她都讓太子相陪。原以為她隻是因嶽碧萱之事賭氣,如今看來,怕是在他離京期間,她早已與太子暗通款曲。
怒火中燒,他猛地轉身,濺起一片泥水,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盛清山。
說來也巧,溫承延離去不久,雨勢漸歇。雲開霧散,天空重新放晴,陽光透過枝葉篩下細碎光影。
“天晴了。”洛嫣和望着天空,眉間郁色也随之舒展。
“老天見清晏如此誠心,也不忍讓你在雨中久候。”溫知崇笑道。
“要這般說,也可能是老天見太子身份尊貴,不願讓你淋雨。”
“太子……”溫知崇搖了搖頭,苦笑,“無論生前何等尊榮,死後終究要歸于黃土,如此看來,世上之人又有何區别呢?”
“太子哥哥此言若是被太保蒲大人聽到,怕是又要讓你抄《禮論》了。”
溫知崇眼中泛起笑意:“你還說我,以前在尚書堂,你不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不同啊,我是醫者。師父從小就教導我,說人命關天,性命無貴賤。即便是王侯将相,被斷荊草所傷,也隻需幾文錢的桂朝花解毒。病症從不會因身份尊貴,就需更名貴的藥材醫治。”說到此,洛嫣和又很難過。明明師父的教導言猶在耳,可她上一世,竟親手殺了皇上……
“此言極是。”溫知崇颔首認同。
“可那也隻是對醫者而言。人生在世,并非時時面對生死。你是太子,是儲君,生其位,承其重,受萬人仰望跪拜,也要謀萬千百姓安樂,自是不同。”
“我不過是僥幸生在帝王家,他們敬我,敬的不過是我太子的身份,并非像今日衆人對洛老先生這般。若換個人做太子,他們照樣禮敬。”溫知崇望向遠處山巒,平淡語氣下隐隐透着無奈。
“我不這樣認為。出身雖不可選,但活着時我們所做之事卻是可以自己決定的。太子哥哥不戀權勢,一心為民,日後定是興國安邦的好皇帝。人們記得的,也定是你本身。”洛嫣和曾見過那般盛景,故而語氣堅定。
溫知崇怔然,他自己都沒想到,洛嫣和竟是這樣看他。
“清晏對我,倒比父皇還有信心。”
“皇上并非對你沒有信心,隻不過愛重之心深切,難免顯得嚴厲。”
“哎呦,好香的味道啊……”二人說話時,一道聲音忽然響起。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衣衫破舊的老漢朝他們走來。
老漢滿身酒氣,身上别着酒葫蘆,邋裡邋遢的樣子。
今日盛清山封路,四處皆有守衛,溫知崇見此人突然出現,下意識将洛嫣和護在身後:“你是何人?”
可老漢眼裡隻有豐盛的貢品吃食,完全不在意二人:“這麼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