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
她伸出手拿起面前雞蛋,垂下眼在桌上輕磕幾下剝殼。
趙其添看着孟元不急不慢的動作有些來氣。
明明覺得昨晚兩個人的關系更近一步,為什麼現在她還是這幅不熱不冷的樣子,仿佛隻有他一人做了場旖旎的臆夢。
難道她不喜歡有挑戰力的人?
可自己都先嚴厲拒絕一番才假意接受,這樣都不具有挑戰力還能怎麼樣。
還是說,是他拒絕的力度不夠?
趙其添攥着筷子不動,任誰看了都是他在用一副幽怨的模樣盯着她手裡的雞蛋。
終究是在一個桌子吃飯的人,孟元側頭問道。
“想吃雞蛋嗎,我給你拿一個?”
趙其添反像個被大人強迫吃姜養生的小孩鬧起脾氣來,手和碗拍在桌上。
“不要,我最讨厭雞蛋了!”
孟元腦袋被炸地突突發疼,自覺沒趣。
行吧,不愛吃别吃。
有這麼個活要命的趙其添,即使吃飯再重要,但她還是三兩下塞了幾口包子上朝去了。
虞國常年天氣溫和,過了尤為炙熱的一段時期後便開始揚起陣陣清爽夏風。
孟元今日穿了套輕薄的暗紅朝服,剛踏出焘明殿便聽見一道脆響喚她。
“太子殿下留步。”
扭頭看去,是宮廷駐軍大衛尉箫漠。
“箫衛尉。”
箫漠寬厚的手臂搭在她肩上,就連日頭都被她高大的身軀遮蓋,在她身上投下一大片陰影。
她黝黑的圓臉上變出兩道彎彎笑眼,兩頰飽滿,嘴角邊還帶着尤為對稱的兩個酒窩,聲音大咧咧。
“诶!殿下這麼叫微臣倒是生分了。”
孟元擡起一側手跟她握上,臉上含着不明顯的笑意。
“義母。”
義母這個身份,倒有個讓她感慨的故事。
這要說起上代皇帝孟異與戍邊的常平将軍蕭蔓是一對出生入死的結拜姊妹,于是到箫漠跟母皇這輩成了打娘胎就有的緣分,到少年時也維持着極好的關系,打馬出城都是常有的事。
後來兩人承母誼雙雙結為義姊妹,這才有了義母之稱。
但她也實實在在做了一部分孟元母親的存在,比如她偷偷爬樹翻牆導緻母皇氣得牙癢的時候,這位義母總是開解母皇說孩子大了愛出去晃蕩是好事情,有道是好兒志在四方雲雲,最終她逃過謄抄功課的懲罰。
箫漠眼中肆意又明亮,故作玄妙語氣道。
“給殿下報個好消息,可猜猜看是什麼。”
孟元輕笑,眼睛飄向一旁又回正。
“好消息可是蕭解不久後回硒陽城述職?”
箫漠臉色一楞,不可思議地看她,随後恍然大悟。
“莫不是解兒提前給殿下通風報信了!”
孟元笑而不語。
箫漠移開她肩上的手交叉抱胸置起氣來。
“這個豎子,我還叫她保守秘密,沒成想她扭頭就跟殿下說了。”
她看着箫漠的計劃失敗的背影咧開嘴笑,腳步輕快跟上。
這對母女可謂是一個性格刻出來的,就連蕭解的信還是她入宮前剛收到,下朝又被箫漠這麼吊着胃口問,明顯是在比賽看誰消息先行一步。
說起蕭解,她是箫漠長女,跟随姥姥常平将軍蕭蔓的腳步從小在邊疆長大。
初識時孟元十二歲蕭解十歲,兩人不僅是總角之交,還互為義姊妹。
孟元還記得那個天馬行空總是鬧騰的姑娘。
那時自己人小鬼大故作義姊的派頭,跟她講了諸如穆桂英,婦好還有秦良玉将軍的故事,收獲不少來自蕭解的崇拜。
即使她後來返回邊疆,兩人這幾年也一直在互通信件,彼此情誼不減。
趙其添要嫁給自己的消息在硒陽城傳得熱熱鬧鬧,不到幾天就收到了蕭解送到的賀信,一并來的還有幾箱邊疆的珍貴草藥和玉器布料等等。
兩人行至宮門告别。
箫漠撇着嘴,送她到馬車前稍稍正色躬身送行。
“既然解兒先一步告訴殿下了,那臣歡迎殿下随時來将軍府遊玩。”
孟元點頭回應。
“義母多禮了,屆時我帶新夫一同來,可要讓廚房多做些膳食,畢竟我那周國來的夫婿胃口可不小。”
箫漠笑眼彎彎開口大笑,洪亮的聲音驚起檐角一片燕雀騰飛。
“那臣定然備上好酒好菜款待殿下。”
車駕緩緩駛離皇宮。
孟元今日無事,又想不到去哪遊玩一番隻好打道回府。
“殿下!不好了殿下!”
剛下車,堂前阿銀見她回來,大踏步急匆匆跑到府前喊叫。
孟元眉頭一皺,自覺不妙但還是問道。
“這麼急忙,是怎麼了?”
阿銀在她面前大喘氣梳理呼吸,斷斷續續才吐出個結果來。
“主夫他用小廚房...不知道在做什麼...把廚房燒了,劉管事和阿姊們正在裡面滅火。”
孟元擡頭望向後院位置,那處上方果然正滾着濃濃黑煙。
她無奈地歎一大口氣企圖緩解糟糕心情。
一直覺得自己穿進女尊國有朝一日會因為後院夫婿扯頭花導緻後院亂如火。
這下她的後院真的着火了。
“火勢怎麼樣,通知亭長了嗎?”
阿銀叉着腰順氣,胸前起伏不定。
“劉管事讓侍衛快步去找了,我剛出來時廚房還在燒,幸好沒波及到殿下院裡也沒有人受傷,倒是主夫受了些驚吓。”
孟元揉了揉額角,幸好沒有人員傷亡。
“走吧,去看看怎麼樣了。”
兩人一前一後快速來到事發地。
巨大的熱浪扭曲了她的視線,鼻腔裡瞬間灌滿焦糊的氣味,中央那座木屋早已變得面目全非被火舌籠罩,窗棂投出火紅色的火光。
數十名侍從來來回回走動從别處院中灌滿水桶滅火,其中不少人步伐不穩水液傾倒在地。
劉管事站在人群最前面指揮衆人往火中潑水,面對如此浩大火勢這點水自然無濟于事。
趙其添等人站在一旁,他全身上下沾滿了幹草絮和燃燒殆盡的焦碳灰,眼睛呆呆地望着那團火焰。
孟元看着絲毫未減的火勢喉間泛起一絲腥甜,腦中卻意外地冷靜。
不行,隻用水不行。
“太子府衆人聽令。”
巨大的呐喊如利箭穿透過正在噼啪作響的烈焰,直直釘在衆人耳膜上,她們立馬停下腳步望向人群中央的她。
“劉管事,召集府兵去練功場拿沙土來覆在火上。”
劉釋異快速反應過來,大喊道。
“是!”
“阿銀,你去叫人把地庫的醋都搬出來,三盆沙上再澆一盆醋。”
阿銀面色嚴峻,聽清指令後立馬跑出屋外。
“剩下的人别再走動,開始一個個接力傳遞水桶。”
“都給我聽着!此等小火苗還不足以重傷太子府,但經此參與者本宮賞銀十兩,休假半月。”
霎時間命令如連箭齊發,人群中突然有了主心骨。
在她嘶啞的指揮下,侍從們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起來,舀水和遞盆的動作生澀卻有條不紊。
孟元不畏烈火站在人群中央,燃燒的木屋将她的身影映照得像是從火中生長一般偉大。
她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身下沾滿了從空中飄下的碳灰卻讓人無比敬畏。
木桶替換之間,此起彼伏的喘息聲在人群中響起,衆人卻顧不上擦拭汗水,隻是機械地重複着舀水、傳遞、潑灑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