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麼心不在焉的,可是有憂事?”
司徒林胤執棋的手微微一頓,擡眸望着孟元興趣缺缺的模樣淺笑。
她一手撐着下巴思索棋局,一手中反複抓放棋盒中溫潤的白玉棋子。
忽地嘴角向下一撇,沒好氣掃司徒林胤一眼又将視線回到棋盤上。
剛從姜子癸房中出來自己本想去百花樓看看芍藥,沒成想半路就被侍從禀告這位丞相來了。
來就來吧,本以為是她找到了新的線索,沒想到是閑得無聊來自己這下棋。
孟元便帶司徒林胤來了前院湖中央水榭中,此處風景秀麗空氣清新,地處寬闊也不會被有心之人監視,正适合兩人在這對弈。
她提出一粒子下在盤中,随後将視線落在對面之人身上。
司徒林胤這人比自己稍長七歲,出身不在貴族,而是一步步科舉爬上來的,按理說這樣的人應該一出頭就該被當地郡守通報上來。
可在她十七歲參加殿試前都了無痕迹,像是突然出現一般就有了這樣足夠稱得上一鳴驚人的天才。
孟元曾經也派暗衛搜索過此人,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同司徒林胤一貫的說辭。
她說自己生于蕲春鄉野,被教書師傅撿起,渾渾噩噩十幾載突然一朝醒悟,大女人在世間當考取功名造福百姓雲雲。
如果這些話不是出自虞國時興已久,由司徒林胤一衆仰慕者為她編纂的《大司徒傳》原文不然自己還真要信了。
“殿下,該你了。”
司徒林胤指了指自己方才下子的位置,與她氣質極為不匹配的手掌出現在孟元面前,那是雙一看便知是在田間勞作了數年的略顯腫脹粗糙的大手。
孟元從棋盒中随意捏出一子下在無關緊要一方,眼睛跟開了瞄準器般自動定在她手上。
她似乎毫不避諱自己這樣故意瞄幾眼的行為,反而還将袖口向後拉到手肘處,将整隻手臂暴露在孟元視線中,又拿起身旁玉杯飲起茶來。
司徒林胤将一黑子跟随孟元旁下定,她悠然發問道。
“殿下打算如何處置江涅?”
孟元收回視線,在黑子旁又補上白子。
“江烨通周的書信全數被我讓人謄抄了一份,所幸她色心再大,透露的消息也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大臣宅子裡貓兒狗兒打架的八卦或是虞國三歲孩童都通曉的風俗書冊。”
“你說他們是該笑江烨色令智昏,還是該哭周國人連這點辨别力都沒有?”
她蹙着眉頭接着補充道。
“丞相,可我還有些不懂,這事可大可小,江涅為何要用殺人來替她做這些背後功夫。”
司徒林胤眼尾眯出上挑的紋路,開始打起馬虎眼來。
“殿下前日不還是說江大人愛子心切企圖幫她消除人間業力麼,怎的今日開始說起反話來了?”
孟元也不見怪這幅鈎着人卻不說答案的做法,明明是她一開始說江涅有反心,但現在擺出的事實下發現并非其事。
這跟自己新婚那天說趙其添有虎符結果又沒有那般讓人惱火。
要不是司徒林胤一直以來沒做過有違君臣之禮的事情,孟元此刻的急性子真要忍不住揍她一頓好讓她知曉人間多有真情在。
“丞相大人何不明說?”
孟元略帶怪責問她。
司徒林胤拿起膝上折扇點了點棋局,她下巴微微高傲揚起像隻自帶仙氣的鶴。
“殿下看看,是不是你輸了。”
孟元随着她輕點的動作狐疑地看向面前棋盤,自己的節奏一直都把握的很準,怎麼可能這就結束了。
棋盤之上,白子如洶湧潮水,似乎要将黑子張口吞下,而黑子一方則在邊角處被白子重重圍困,看似生機渺茫,實則敗局也已然定下。
“這不我赢了嗎...”
她随着視線反駁,但轉向另一處卻沒了聲音。
原來,司徒林胤之前的種種看似随意的跟棋皆是障眼法。那些分散落下的棋子實則是在悄悄布局,等待孟元的注意力将那處被圍困的黑子吸引,無暇顧及偏遠之處時白子便發動突襲。
孟元此時才驚覺自己早已中計,而在這番巧妙周旋中黑子也漸漸尋得了突圍的機會,打破了這看似無法掙脫的困局。
孟元心服口服,她向司徒林胤丢去一錠銀子。
“願賭服輸,給你了。”
司徒林胤得了好處還賣乖。
“承讓承讓,殿下棋藝長進極快,想來不日便可追上微臣。”
孟元象征性地揮袖擺了幾下以示反抗。
司徒林胤笑着,又正色将手指向被圍困的黑子。
“殿下,這便是江涅。”
孟元垂眼看了好一會才意會到她言中意味。
江涅隻是一個淺薄的障眼法,真正想要颠覆虞國的人還躲藏在她身後不肯出來。
她瞬時收斂了态度,白子的結局自己既然知曉就不會讓這盤棋成為現實。
木椅扶手上被孟元指尖叩響埋頭思索。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順勢而為?任由這黑子想做什麼都一并吃下,直到她再無可用棋子之處自然會現身。”
意思就是明日宴會照常舉行,該抓的江涅還要繼續抓,看看究竟是誰先按不住腳先動了。
随後她又極快的咧開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