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畢,舞者們交錯停住,有的白臂修長斜指頭側半跪在地,有的将身子微側用手拂過臉旁一展風情,唯獨芍藥上前看着孟元将頭上芍藥玉簪雙手輕放在她案上。
這等行為不僅讓台上男舞者一驚,也讓台下賓客左右私語起來。
這是虞國的傳統,賣藝男子若是将象征自己的玉簪還給老鸨爹,那他就能為自己贖身。
但若是芳心暗許将發簪奉給客人,那便是單方面告訴所有人他願意毫無代價讓此人将自己帶走。
孟元斜倚在雕花檀木椅上,撐着下巴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眼神默然望着芍藥。
她好歹也是混迹花叢多年的人,對這些事情當然是知道的,連帶着芍藥對自己的心思她也并非不懂。
但現在的場面将她放在這樣境地下還真是...太着急了些。
孟元一句一頓,聲線冷得與方才全然不同。
“芍藥,若你還想再見我就将發簪收回去。”
她看着芍藥羞澀泛紅的臉漸漸染上極失望的白,伸出的手指顫抖着将案上玉簪緊握拿回,視線低垂不敢看自己。
他用微小的聲音回道。
“是,殿下。”
而後逃似般輕步趕下從台上離開,舞男們也跟在他身後排成一隊退下。
孟元看向台下,經過這種環節衆人反而還不敢朝前直視,更不敢多言。
反正氣氛都這樣了,那隻好推進一下發展。
孟元起身高舉酒杯:“衆位大臣赴宴,本宮還有一事未宣布。”
她笑着,但那笑意未達眼底。
“尚書令江涅之孫江烨欺女霸男,草菅人命之名被硒陽城衛收押,幾月前死于城牢。”
這句話如重錘砸進衆人寂靜中,某位大臣失手碰倒酒盞的脆響在此時格外刺耳。
離孟元稍近的江涅變了臉色,她頭顱不動,枯槁眼皮下雙瞳左右環視半圈又将視線轉回。
她撐着案幾起身,行至台前中央行禮。
“殿下,這消息非實,吾孫絕沒做過此等傷天害理之罪。”
孟元垂眸望着匍匐在地的江涅輕笑出聲,這笑聲比先前更冷“哦?江大人說消息非實。”
她朝身旁吩咐道。“來人,先給江大人賜座,呈上證據來。”
劉釋異領着數名身披銀甲護衛上前,院中頓時響起甲胄相撞的铮鳴,兩列大臣有的冷臉觀察局勢,有的早已被吓得縮在案前。
“這是江烨迫害之人名單,短短三年便有七十三名男子遇害,其中還包含有婦之夫,江大人該如何解釋。”
江涅洗耳恭聽,腦中卻回想起自家孫兒曾經天真張揚的音容笑貌和在地牢中死去的慘狀。
她手中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眼中已有淚花。
“臣之子如此罪責,老臣願意卸職回鄉并散盡家财補償受害親眷。”
孟元重重地将手扣在桌子上,巨大的響聲讓台下衆臣一顫。
“江大人,這可不是你一人就能頂下的事情,若你再不說實話,那麼本宮也不再說些暗話讓衆人都聽聽你江家都做了些什麼。”
江涅一聽心中大石轟然落下碎成粉末,她緊閉上雙眼,看來今日便是自己倒台之時。
見她如此孟元也不再留情,她雙手搭在案幾上,洪亮的聲音貫穿每個人耳朵。
“此外,江烨被後院周國出生侍君蠱惑,協同百花樓男侍茱萸将虞國機密送進周國。”
她看向江涅。“證據已有,江大人可還要辯駁?”
衆人聽得一愣,有的人憤怒與這樣德高望重的尚書令怎麼會放縱孫兒通敵投秘,有的則是對她嗤之以鼻老而無德視為賊。
台下江涅支起身子,步伐還未站定就朝後退了幾分,臉上失去了任何表情,随即快速從胸前抽出短刃直指脖頸。
孟元眼快,立馬大喝侍衛拿下她。
江涅掙紮着為江烨喊冤。“殿下,這事全都在我,孩子什麼都不懂,她是無辜的。”
孟元蓦地提起嘴角嗤笑。
何來無辜?這世間最惡毒便是故作無知之人,仗着自己略有家底就敢随意擺弄她人人生。
江涅的聲音如同枯樹到底般脆響在雨幕中格外明顯。
“殿下,這都是一人之罪,求您莫要遷怒老臣親眷。”
就在她準備被押出院外霎那間,十幾名身穿夜行衣的暗衛從頭頂油帳上蜂擁跳下,雨水瞬間傾瀉而下,樂師侍從們頓時四散逃離。
暗衛手中都舉着長劍,她們砍傷侍衛将江涅包圍起來護在身後。
“有刺客!”
劉釋異的呼喊被雨聲吞沒,更多的暗衛如遊魂般從四面八方湧進來,衆賓客有的安坐在位子上,有的早已翻過竹簾将自己置身事外。
太子府護衛也從側邊快步加入戰局,一時間幾十人亂做一團。
孟元從身下木椅中抽出隐藏長劍,随後足尖榻上案幾借力騰空旋身,劍刃劃出半輪銀光,最前方的暗衛舉劍格擋,卻被她生生斬斷。
斷劍擦着那人耳畔飛過釘在木樁上,未等那暗衛反應,孟元已欺身而上将劍尖抵住她咽喉。
周圍七八個暗衛同時發動攻擊,劍影一時如同蛛網般天羅地布,雨水順着劍身滑落在身後拖出長長的水痕。
孟元一時不察,躲避刀劍間還是被劃破衣甲流下鮮血,她悶哼一聲,踉跄後退。
“殿下!”
劉釋異被護衛壓住隻能眼睜睜看着她受傷。
混戰中,孟元瞥見江涅正被暗衛護着往院牆方向移動,她心中一緊朝護衛命令道。
“别讓江涅走了!”
可惜暗衛人數太多,太子府護衛也分不開身。
孟元捂着受傷的手臂準備上前止步,卻聽見一道極暢快肆意的叫喊降臨在耳邊。
“姑奶奶我來也!”
一道白影如閃電般沖入院落,皎潔如月的白馬高高揚起前蹄,直接将一名暗衛踩在蹄下。
馬背上那女子身着亮銀甲,铠甲在暴雨下點出陣陣銀花,她身形健壯雙肩寬厚,下巴上有一道延伸至脖頸的長疤。
“誰敢在太子府作孽統統死在本将軍裂月刀下。”
手中那柄刀面寬大與她極契合的武器果斷劃出一道幹淨的銀線,三名暗衛甚至來不及反應,頭顱便已飛上半空,鮮血如噴泉般湧出。
“蕭解!”孟元驚呼出聲,眼中閃過驚喜。
蕭解勒馬回轉,白馬前蹄騰空,發出一聲長嘶。
她目光如電,居高臨下地掃視一圈卻無人敢輕易上前,在看到孟元受傷的手臂時眉頭微蹙。
“殿下,你可真叫微臣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