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點點頭,沒忍住又打了個哈欠,她本就有些在宵衣衛落下的舊傷,确實不宜再有大動作,得養好身體,才有力氣做其他的事。
兩人正說着話,無咎掀簾上來,手裡端着剛剛遊卓然生火熱好的米粥,還有兩個面餅子,祝餘瞧了一眼,看出來是黃老漢的手筆,他那鼓鼓囊囊的包袱裡可有不少幹糧。
聞到米香,祝餘才有些後知後覺的饑腸辘辘,她就着無咎放過來的小凳喝起粥來,青岚坐在一旁看着她,叮囑她慢點吃,怕不好克化。
米粥用了半碗,馬車便晃了晃,十一跳上馬車,進來看她,見她正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粥,頓時嘴一癟,“這兒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也隻能給你熬些米粥,等到了雲州,我定給你找些好吃的來!”
祝餘咽下一口熱粥,“不礙事,左右我現下也吃不下什麼東西,暈的慌。”祝餘坐不慣馬車,她有些暈車的毛病,從前出遠門,一直都是騎馬便騎馬。
十一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出了馬車,簾子被她掀得半開着,祝餘和青岚隻聽見她大聲使喚遊卓然。
“小卓——我先前采的果子呢?”
馬車外靜了靜,不一會兒就有腳步朝這走來,遊卓然伸手将十一的小布包遞過來,十一嘻嘻笑開,打開看了看,裡邊是她南下時在深山裡摘的一些尚未掉落的野果,個頭小小的黃黃的,“謝謝小卓!”十一抱着小布包心滿意足地回了馬車。
遊卓然腳步一轉,往前走了兩步,敲了敲馬車的窗子,掀開上面的布簾子。
祝餘察覺到,回頭過來看他,“小卓?”
遊卓然擡眼打量了她幾眼,确認人已經平安醒來,他點了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火堆,“醒了就好,我過去了。”而後便放下簾子離開。
馬車裡,祝餘吃了些東西,精神好多了,青岚正跟她說着那小孩的事。
“……是個可憐的,一家人都死了……我們在地窖裡找到她,怕是吓壞了,這段時日一直有些癡傻。”
青岚歎了口氣,十一也安靜下來,祝餘手心無意識地捏着被角,“那便帶着她一起,等到了青州,找醫師瞧一瞧。”
十一點頭,“是呢,我瞧着她這副樣子像是魇着了,還咬人呢。”
祝餘回想起方才小孩窩在自己懷裡乖巧的模樣,實在是想象不出,咬起人來是什麼樣子,她往被窩裡縮了縮,有些困乏。
青岚見狀,便趕十一下車,正好撞上澄心帶着孩子回來,她猶豫了會兒,就要将孩子抱着一起走,怕一會兒孩子鬧起來,會吵着祝餘歇息。
祝餘先前一直昏迷不醒,這孩子又鬧得厲害,他們也是沒法子了,将孩子放在她枕邊,破罐子破摔似的,想着若是能把祝餘吵醒也好,人隻要醒着都不會出大事。
“青岚姐姐,抱她進來吧。”
青岚的腳步一頓,抱着孩子又進去,“她有些鬧騰,别傷着你。”
祝餘笑了笑,示意她将這孩子放進裡側,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臉頰,“不鬧,方才還乖着呢。”
青岚也就沒說什麼,囑咐她有事就喊人,便下車去了。
祝餘側躺着,和小孩面對面,大眼瞪小眼,半晌,她便有些支撐不住地昏睡過去,手将小孩攏了攏,懷抱住。
這讓她更安心。
自那日昏迷以來,她總是夢見前世。
一會兒是自己奔波在各處救人,一會兒又是蕭持鈞蒼白的面色。
在豐慶寺身死後,她的魂魄尚未消散,遊蕩在世間,不知去處。再次見到蕭持鈞,是在東宮,他持着拒霜劍,一劍将蕭應淮捅了個對穿。
那場面太過驚駭,祝餘每每想起來都覺着萬分恐懼,死前她已經很久沒見過蕭持鈞,她不明白為何他會拿着拒霜。
因為這也意味着,他去過豐慶寺,見過自己的屍首——如果還在的話。
來不及細想,她便看見蕭持鈞被人一刀砍中後背,踉跄着往前,拒霜劍在纏鬥中被人打掉,劍穗斷裂,蕭持鈞用手接住,攥在手心,但這都不及那自蕭持鈞後背襲來的暗箭讓她心悸。
陰沉的天幕下,東宮護衛團團圍上來,祝餘的魂魄朝蕭持鈞撲過去,那羽箭穿過她的魂體,一箭當胸而過,将蕭持鈞釘在宮牆上。
混亂之中,祝餘伸出手無措地去觸碰他的身體,卻摸不到他,隻能漂浮在他面前,護衛們圍上來,要将他拖走,祝餘追着他飄着,動作間一滴淚從空洞的眼眶裡流出來,落在蕭持鈞攥着劍穗的手背上,像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