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雪路難行。祝餘雙手合攏哈了口氣,一邊搓了搓凍得僵硬的手心,一邊去看蹲在火堆跟前的決明——她是個怕冷的,恨不得将臉貼着燒得正旺的柴火。
這些天她們沿着青州城往北走,在雲州時與青岚他們分開,青岚和無咎帶着名冊往西,去救一名已經被宵衣衛追捕了一年多的仵作。
那仵作原本在大理寺底下當差,嘉平二十三年,戶部那起有名的貪污案,他便是經手的仵作之一。
案發後,所有知情人全部被秘密處理,他腦子靈活,事發當日便收拾了包袱逃回老家,此後一直東躲西藏,隐姓埋名。名冊上最新的記錄顯示,宵衣衛追查到了他如今藏身的小村莊,已經通知最近的人前去處理。
算算日子,青岚他們也該到地方了,祝餘也往火堆靠了靠,拿着一旁的樹枝将柴堆撥了撥,火燒得更旺了,她吸了吸鼻子,“再等一刻鐘,咱們就下山。”
她與決明跟着雲州的宵衣衛出城,一路上了這荒山,眼見着他們進了一處地宮,因着對面人多,她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又是便等在外頭,這一等就等到了夜半。
看這這些人的架勢,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出來了。決明把暖和了些的手揣進袖中,站起身來,“出去瞧瞧。”
祝餘點了點頭,往火堆裡添了些幹柴,和決明走出了破破爛爛的土地廟。
外面覆着雪,月光一照,白茫茫一大片,踩上去積雪便淹沒了雙腳,她們往地宮兩邊走了走,繞到地宮入口的背面,不遠的地面上有幾處隆起,祝餘和決明拉着手,在雪地裡艱難地前行。
雪太厚,人陷進去就很難出來,決明走在後邊,她生的比祝餘高些,兩人步伐錯開,祝餘的手被她拽着一帶,整個人便往雪地裡倒去。
決明并未松開祝餘的手,而是傾身去撈她,奈何雪地太滑,兩人便一起倒在雪堆裡。
被冰冷的雪一捂,祝餘凍得一個激靈,當下便要爬起身,還沒等她動作,決明便顫抖着喊她:“十三。”
祝餘停下要撐住地面的手,側過頭去看她,“怎麼了?”
決明在她旁邊,一動不動,趴在雪堆裡,一隻手陷進蓬松的雪裡,隻露出半截手掌。祝餘以為她摔着了,爬了兩步靠近她,去拉她露在雪堆上的手。
“你别——”決明驚恐的聲音響起,祝餘來不及停下,伸手一撈,并沒有如預料中的抓住決明的手,她僵住動作,遲緩地低下頭去看。
她手裡抓着的,是一隻僵直的斷手。
決明迅速爬起身,湊近來看,祝餘面色難看地蹲下身,将斷手放在雪地上,上面的皮膚呈現出微微的青色,斷處還有凝固的黑色血塊。
祝餘收回目光,偏過頭,對上了決明同樣凝重的雙眼。
沒有猶豫,祝餘用拒霜劍将地上的雪刨開,決明稍稍退開些,她們方才腳下的雪地前方,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幾具屍體堆疊在一起,淩亂地被雪蓋住頭,露出皮開肉綻的身體,和青黑的雙腳。
這是座亂葬崗。
雪鋪天蓋地下着,祝餘蹲下身,撿起一塊破碎的布頭,紋理簡單,質地粗糙,這分明是普通人的衣着布料。
決明四處看了看,除了屍身,此處還堆積着早已腐化的白骨,看樣子,已經有些年月了。
前世的時候,祝餘對宵衣衛的暴行有所耳聞,也曾經搗毀過其他地方的地宮,她環顧四周,如果她猜的沒錯,這片雪地下的都是當初建造這地宮的工人農戶,還有地宮建成後誤闖此地的無辜之人。
祝餘的手緊握成拳,在傳言中耳聞,都不如親眼見到此等慘象。
後半夜的雪越下越大,方才她們踩出來的痕迹很快便被大雪掩蓋,夜風嗚咽着,穿過荒山上光秃秃的樹幹,席卷着雪粒,往山下灌,祝餘和決明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決明——”祝餘啞着嗓子開口。
決明轉過頭來看她,沒等祝餘繼續說下去,“我陪你一起。”
祝餘擡眼看着她,嘴角扯出個難看的笑,沒再說什麼。兩人平複了心緒,往地宮入口走去。
轉開石門,祝餘持劍走在前面,地宮裡比外面更加陰冷,許是方位的緣故,祝餘行走時能感受到迎面吹來的冷風。
慢慢深入,不遠處便有火光出現,祝餘放輕了動作,往前去。
眼前是兩名守衛的後背,祝餘和決明對視一眼,兩人悄無聲息地上前,動作利落地将人弄暈,拖着後退,丢在方才轉角的地方。
走過最後一道窄口,亮光越來越盛,地宮的全貌在她們眼前徐徐展開。
錯落有緻的樓層與矮間,依靠着石壁拔地而起,中間是空曠的一處高台,圍着些木栅欄,四周的牆角邊還種着些花花草草,不似尋常地宮,反而像是有人在此常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