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音節好似安了彈簧的符宇,悠然地彈來彈去。他神色一頓,後才反應過來,“沒有了,一點都沒了。”
“那就好。”沈宴竹這下放心了,回身關掉設備準備睡覺。
“珠珠。”
沈宴竹重新躺回去:“怎麼了元元?”
“你為什麼每次都隻放這一首歌啊?”
其實後面的《愛》也很好聽。
-
綴滿綠意的良木不再抻出枝條,被風一刮已然有了墜落的趨勢。
溫和的暖意不再,隻剩下弱而不刺目的光芒。
盧玲香白天把幾條棉被拿出去曬太陽,黃昏十分竟忘了取,使得沈宴竹一進家門就看見院子裡垂挂在晾衣杆的花花綠綠的被子。
靈機一動,當即就撇下書包撥開被褥鑽進去。
江榆年站在外面靜靜看着被沈宴竹頂出好幾個鼓包的物品,心裡也泛癢。
沈宴竹在浸過暖陽的被子縫隙裡來回穿梭,鼻腔湧入一股淡淡的驕陽氣息,把他緊緊圈在和煦的溫熱裡,指尖一觸柔軟又踏實。
内裡熱烘烘的,隻稍兩圈他就竄出了薄汗,江榆年也忍耐不住般跟着一同溜進去。
面前的背景迅速切換,刺目的光線徑直照進來,打亮了即将伸出去的手臂,沈宴竹在略顯昏暗的環境下呆久了,還有些不太習慣。
不适感片刻便消失,沈宴竹揉揉眼周繼續遊走至下一床橙色被子。
這場遊戲好像沒有盡頭。
誰都不願停歇,盡管黏膩的汗水早就灌滿整個脊背,他們仍舊撥弄一床又一床的棉被。
烈日下追逐着的孩童,正不顧一切的把此時經曆刻印在心中。
-
江榆年在沈宴竹家裡待得慣了,阮玉工作回來把他接走時尤為不舍。
大人們湊到大屋裡談話緻謝,沈宴竹他們就在院子裡逗小狗。
前些日子,沈宴竹二叔家的狗下了一窩小狗崽。
抽空給沈宴竹抱來了一隻小土狗,奶乎乎一團蜷在手心裡直打哼哼,蹭得他心尖發癢。
九歲的珠珠小朋友喜得愛狗,給它取了一個甜膩膩的名字——布丁。
天天抱在懷裡狠狠稀罕它,小布丁從一開始的歡脫奔跑逐步變成蔫頭耷腦。
宋小滿耐心解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狗是不能這樣成天抱着的,它們很脆弱,所以随它們自己慢慢長大吧!”
布丁好不容易脫離沈宴竹的束縛,撒歡的滿地撲騰,不成想被眼尖手快的小主人一把捉住。
阮玉他們出來時瞧見的就是這番景象,江榆年最後摸了一把布丁的小絨毛,同沈宴竹他們說再見,勾着阮玉的手指離開了。
周末晚上,阮玉把沈宴竹一家三口招呼去了飯店,說什麼也要請他們吃頓飯。
兩個女人的感情也在這個時候悄然升溫。
她們都是興慶電子廠的員工,按理說早就該熟絡了。
隻不過因為宋小滿是白班阮玉是夜班,時間上有分差,才遲遲沒有碰面。
不過宋小滿卻知道阮玉這個名字。
出菜的速度很快,服務員雙手托着盤底穩穩當當地擺到桌面。
沈宴竹一眼鎖定住炸得金燦燦的鍋包肉,瞳孔驟然放大不少。
一股酸氣直沖鼻腔,沈宴竹吸了吸鼻子,被它釋放出的氣息喚醒了味蕾。
江榆年托着下巴靜靜看着他,将他所有的面部表情收入眼底。
第一塊鍋包肉是江榆年親自夾的,沈宴竹有些意外地盯着盤裡的肉,嘴角挑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謝謝元元!你也吃!”說罷,同樣夾了一塊回去。
這頓飯吃得甚為滿足。
眼前還浮現着沈宴竹的那抹笑容,江榆年心情大好,和他約好明天再見。
阮玉牽着江榆年的手往回走,快到家門口時才松開手,掏出包裡的鑰匙準備開門。
下一秒卻停在原地。
本該上鎖的大門如今七扭八歪大敞着,沉重的鎖頭被扔在地上。
一種不詳的預感自心裡滋生。
阮玉喉嚨滑動了一下,腿腳有些發顫。
進門察看,入目即是一片狼藉。
-
黢黑的地面有抹醒目的白。
四分五裂的散落各處,男人就像“殺”紅了眼,舉起手裡的瓷碗猛地一摔。
“咔擦!”
完好無缺的器具刹那間失去所有庇護。
恰有一小塊碎片沖到江榆年腳邊,擦着裸露的涼鞋而過。
再一看,原先那處皮膚已然變紅。
阮玉攥住拳頭,終于是忍不住:“江實瑞!你到底要幹什麼!這些碗盆都不要花錢買的嗎,日子不過了?誰又惹你不痛快了?”
江實瑞正愁心裡這股邪火沒地撒,他耳朵敏銳得很,聽不得跟錢有關的任何字眼。
這下無端點了胸腔那把将燒不燒的火。
阮玉的氣并不比他少,幾乎是話音剛落,她的脖子就被牽制住——
“你他媽的臭娘們給老子下套是吧?”
氣血湧不上來,阮玉頓時呼吸不暢,拼盡力氣抓着他的手腕,
“咳咳....說.....說什麼你....”
江實瑞見她面帶紅調,唯恐下手過重把她掐死。
松了手又扯住她的衣領,“裝不知道是吧?若不是你和那個小白臉檢舉我曠工,我能被廠裡開除?”
開除?
溫熱粗糙的大手從阮玉喉嚨移開,她這才反應過來江實瑞今日的癫狂。
壓根不用裝。
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事。
好不容易今晚休息,又請了宋小滿他們一家吃了飯,阮玉眼眶蓄滿淚水,仰面自嘲。
美好的一晚就這麼被江實瑞這個混蛋打破,真是造孽啊!
造孽。
“媽....”江榆年擁入她的懷裡,雙眼滿是警惕。
因曠工而開除。
阮玉咂摸着這幾個詞兒,唇角一咧,“呵,江實瑞,這還用我們檢舉你?你自己什麼德行不知道?嗜賭成性,家裡的錢都被你揮霍沒了!”
她安撫着江榆年的後背,掌心下的布料在顫抖,阮玉的心在滴血,
“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轉頭就被你拿了,不知道跑到哪裡打牌。成天不着家也不去幹活,輸光了錢知道回來了,我是什麼啊?是你呼來喝去的提款機嗎?”
江實瑞鼻翼喘着粗氣,擡手就給了阮玉一巴掌,一如咆哮的猛虎:
“放屁!掙了錢不給你爺們給誰?給你那個小白臉嗎?”
破鑼嗓子響徹整間房,男人指着阮玉的鼻子破口大罵絲毫不知悔改。
這場鬧劇最後以鄰居的勸架為收場。
阮玉實在不能繼續忍受這樣的日子,嫁給江實瑞真是她瞎了眼,婚前男人慣會的甜言蜜語哄得她昏了頭,直到婚後這些缺點暴露的一覽無餘!
一味的忍讓隻會讓對方更加為非作歹。
為了江榆年的健康成長,她絕對不允許江實瑞插足他們的生活。
隔天就與江實瑞提出離婚。
不料江實瑞臉皮比城牆還厚。
就是不肯同意,甚至在居委會主任面前惺惺作态,阮玉心裡一陣犯惡心。
這事捅到了法院。
江榆年被判給了阮玉,同時江實瑞還要賠償一筆錢,他當即就跳腳說自己沒錢,非要魚死網破。
阮玉也不是一定要他那倆棗兒。
那些烙在皮膚的傷痕是無法用金錢抹去的,她隻是想給他們娘倆一個保障。
一個能永遠脫離江實瑞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