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竹不會讀唇語,等他走過去時阮清聿早就直起身闆。
在他爆出疑慮前,阮清聿步伐已動了幾分,率先把持話頭:
“你一個人拿不了那麼多,”
這話聽着還真像那麼回事,沈宴竹剛要啟齒道謝,衣袖就被他向下扯動:
“但是加上我就不一樣了!我可以一下子抱六瓶!”
“.......”
這聲謝意還是不道為好。
沈宴竹掉過臉來睨他,那眼神并不友善,倒像是把人生剜了一樣。
見狀不妙,阮清聿肩膀一抖,順勢把沈宴竹推入前台。
回來的路上沈宴竹說什麼也要拿四瓶大白梨。
玻璃瓶緊實的圈在他懷裡,阮清聿過來奪他并不讓,偏要證明些什麼似的。
阮清聿目視着沈宴竹倔強離去的背影,笑顔攀上面頰,僅有嘴唇翕動着,聲兒卻不發一節。
他原本想的是把校服脫下來承載冰飲,不過現在....
那四瓶有了更好的歸宿,提溜着剩下兩瓶飲料跟上腳步。
校服布料光滑,沈宴竹掌心拖着瓶底慢吞吞踩在水泥地上,路上有好幾次想要脫落,膝蓋一頂愣是沒讓它墜下半分。
沈宴竹回去的時候餐食已經點好,明薔幫他把胸前的冰飲悉數擱置在桌面,扭頭問他還要點些什麼。
菜單上熱門款幾乎都被幾人點個遍,沈宴竹倒是覺得沒什麼需要補充了,點多了會浪費。
他看的仔細,其中一條備注“有一份不要辣”的對勾方框在這張紙上尤為明顯。
魚記燒烤與其他燒烤攤不同的是,他們家的調料碗是每個人獨一份。
由顧客本人選擇要什麼口味的蘸料,在菜單欄備注,再由服務員全部一盤端上。
他們幾個裡面隻有沈宴竹不能吃辣,這是小時候就帶來的習慣,飯桌上隻有孟鐵和翟春曉知道,所以這條備注是他們兩個選的。
沈宴竹唇線揚起把菜單轉了個面,絲毫沒有注意身後有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覆上。
阮清聿臂膀一伸,兩瓶大白梨應聲降落。
隻聽側邊桌面“咚”的磕了一聲,沈宴竹下意識探過臉,面中的鼻尖擦過一片柔軟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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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聞的洗發水氣息撲過來,兩人皆是一定。
阮清聿遞完瓶子是半弓着身子的,還沒來得及挺直便牽起了微妙的漣漪。
反應更為明顯的是沈宴竹,隻差毫厘他就貼上了阮清聿的額角。
胸口起起伏伏,呼吸錯亂。
還好有衣料為自己掩藏,才不至于被旁人察去。
這段小插曲無聲無息散去。
服務員踩着點一樣,飄飄然來到桌前拿走了菜單。
沈宴竹呼出一口氣,連帶着那股灼熱的空氣一并排去。
最先端上來的是面筋和羊肉串,表面撒着微末的孜然粒。
調料碗就在右手邊,沈宴竹碗裡的蘸料與周圍人的格格不入,隻有他這一碗是清淡的不要命。
明薔那一碗料裡辣子是最多的,甚至還覺得不夠過瘾又捏着藕片去前台要了幾瓣大蒜回來。
“吃辣不吃蒜,味道少一半,”明薔心滿意足地往嘴裡塞了一瓣蒜,看的蘭小喵直擰眉。
她掩着鼻子恨不得離得遠遠的。
“哎你們吃你們吃啊,宴竹你嘗嘗這個.....”
老式燈泡晦暗模糊,沈宴竹直接擡起手臂去接明薔手裡的肉串。
沒等他道出“謝謝”二字,有隻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替他攔下。
“ ?你幹什.....”
這下看清晰了,阮清聿的掌心裡夾着一根烤得外焦裡嫩、滋滋冒油的雞心。
沈宴竹目光灼灼愣了半晌,表情變得很奇怪,那幾個質疑的音節也被吞下。
明薔還以為阮清聿也想吃,從托盤裡又拿出一根來,“聿哥這兒還有呢,你别搶宴竹的啊!”
孟鐵嘴裡塞得滿滿當當,他是有口難言,于是眼神求助正要下嘴的翟春曉。
後者瞥了一眼那三枚雞心,适才反應過來:“宴竹他不能......”
“不是搶。”
不是搶。
這三個字一出翟春曉最先息了聲,明薔懸在空中的手腕也凝滞了,還是蘭小喵率先打破凝住的氣氛:
“不搶,那你幹嘛呢?”
蘭小喵環住雙臂歪頭不懷好意地凝視他,沈宴竹的視線也遊移過去,這道目光暗含着猜疑。
衆目睽睽下,阮清聿一口咬在頂端的雞心,喉結在頸部線條上下滑動。
待全部咽下他才撩起眼皮開口,“我同桌他不吃動物内髒,所以這串雞心給我也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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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薔“嗖”地一下就把要送不送的雞心收回來,歉意滿滿:“這樣啊,抱歉抱歉差點釀下錯誤!”
“沒事的,你并不知道這事。”沈宴竹碰了下他的瓶身回道。
明薔還沉浸在忏悔中,沒有深思阮清聿話裡的含義,反倒是孟鐵覺悟出什麼不對勁:
“不對啊,清聿哥你怎麼知道珠.....”他兀自頓了一下,又繼續道,“你怎麼知道宴竹不能吃動物内髒的?”
是啊!
剛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阮清聿奪雞心時引走,無人在意他為什麼會奪取。
平靜過後沈宴竹也意識回來了,阮清聿是怎麼知道他不能吃動物内髒的。
個人口味較私人,隻有身邊人才知道他的喜好,那麼阮清聿呢?
被提及的阮清聿本人正咀嚼着最後一串雞心,他用木筷下端夾住串住雞心的鐵簽,向下一使勁那枚雞心就被剝離開。
阮清聿蘸了幾下辣椒面,面色從容,“我猜的。”
其餘幾人沒趣兒的“嘁”了聲。
蘭小喵還以為撞破了什麼天大的秘密,自顧自的夾了串翅尖,白眼一整個翻去了香港。
“哎你們那是什麼眼神,”阮清聿目光帶着審視,“就不能是我特别關注我同桌啊,明明你就顧着吃!”
滿嘴都是鹌鹑蛋的明薔面頰鼓鼓,緩緩扣出一個問号。
這段燒烤進行了一個多小時。
結束時阮清聿非要自己結賬,沈宴竹并不贊同,幾方在人家店鋪門口僵持不下。
阮清聿說什麼也不肯退步,理很直氣也壯地說本就是他提議出來吃烤串,包場的也應該是自己。
來往的行人都會朝他們這邊看上幾眼,沈宴竹不太能承受被人圍觀的感覺。
最終敲定先讓阮清聿付款,剩餘五人再把除出來的錢補給他。
剛才那頓飯使得孟鐵和明薔很快就聊到一起去,他們兩個大男生推着單車打頭陣,蘭小喵挽着翟春曉胳膊跟在他們身後數天數地數星星。
沈宴竹故意放緩腳步,兩人落在後面一大截。
前方四人閑談的音量響徹街巷,牆根不知名某處傳來幾聲綿長的鳴叫,時而高昂時而低沉。
有片落葉在空中旋着圈,它被吹得輕盈盈的,直至墜入沈宴竹的車筐。
沈宴竹攥住車把的掌心泛癢,他心裡一直回蕩着阮清聿在燒烤桌前說過的話,搶奪的動作是刻意的,可事後的解釋卻不是。
像極了知曉某事後的無厘頭亂編。
眼瞧着就要出了這條街,心口的某個部位挑着神經突突的跳,沈宴竹終于按捺不住:
“阮清聿。”
這條街的盡頭有一棵碩大的柳樹,上方承重不足被硬生生壓垮了半邊身。枝條長的拖在地上,尾部被行人踩得黑漆漆。
阮清聿松開那隻想要從樹上拽下一枝柳條的手,聞聲回頭。
他撞見沈宴竹的那雙眼睛被額前碎發遮的嚴實,看不真切眸底的情緒,唯一清楚的是那道近在咫尺的悠長視線。
“嗯?怎麼了同桌,我聽着呢。”
那串音符自夜色襲來:
“你是靖南本地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