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突至。
整座城市裹着大團朦胧的水汽,迎面打下來的雨絲快如利箭,将街巷切割的支離破碎。
水泥空地積着幾攤水,龐大的矩形建築化作一道縮影倒映在水窪裡,女人裹緊身上的大衣踩着低跟不着痕迹地避開。
鼻腔湧進一股涼意,她偏過頭随意揉了揉被冷空氣侵襲過的皮膚,擡眸間對上張熟悉的圓臉:
“阮大夫今天這麼早下班啊?”
身着素白制服的小護士手握輪椅,笑盈盈的停在阮玲身側搭話。
阮玲簡潔的回了幾句便在兩人的注視下先行離開,邁出第五步時她驟然轉身,一秒換上工作時的嚴肅狀态:
“剛下過雨氣溫下降的厲害,透過氣兒了就抓緊帶病人回去吧,免得着涼。”
小護士有種偷懶被抓包的錯覺,局促地朝對方笑了笑,随即以最快的速度推着輪椅奔回樓裡。
坐在輪椅上的病人心跳頻率逐步攀升,幾次都想開口叫停。可他實在被晃的頭暈眼花,終于在拐進大廳後,堪比飙車的行程徹底結束。
見此情景阮玲隻得默默給那個小護士記上一筆
,從容踅身在衛生院門口随手攔了輛出租車,有了車玻璃的加持,瞬忽驅散周身的寒意。
阮玲靠在右側車門捏了捏眉心,心裡盤算着更合适的居所,三區這一片她是不會考慮的,這次得選一個那個人渣找不到的地方。
阮玉出院的第二天她就去找了羅輝,女人慧眼如炬三兩下就把對方批的啞口無言。
為了不讓她把事情鬧大隻好應了下來,畢竟他幹的缺德事萬不能讓他家的母老虎知道。
沒了員工不說還要倒貼進去錢财,白酒廠老闆羅輝頭一回這般低三下氣。
但沒辦法這事他不占理,還好阮玉沒什麼大礙,不然他就得去蹲笆籬。
家屬樓離醫院的距離不算遠,想着事的功夫就已經到達目的地,阮玲付過錢拉開車門下車。
靠近家門時她瞥見有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弓着脊背扒在門框旁不知道在看着什麼。
阮玲怎會不知他站的正是自家門口,神志陡然清醒過來,黑皮低跟踢在地上咔咔響。
江實瑞窺得正起勁,忽地被一道外力狠狠拽過——
“你個畜生還來這裡幹什麼?”
阮玲抓着他的衣領劈頭蓋臉一頓罵:“沒見過你這麼厚顔無恥的,都離婚多少年了,還舔着臉騷擾我二姐!”
女人加大手腕的力度,想把他拖下樓梯,奈何男女之間力量懸殊,她很快就占了下風。
也不知是戳中了什麼神經,江實瑞登時發難:“去你媽的!”
他單手使力向下一震,輕松從阮玲的束縛中脫離開,後者手臂傳來酸麻感倏地卸了力。
“老子又不是看那個死婆娘的,她死不死的跟我有什麼幹系!”
順手抄起菜筐裡的大蔥對準面前人:“江榆年呢?把他喊出來我要帶他走,跟你們這群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能有什麼出息!”
阮玲此時就像一隻火藥桶,而江實瑞就是導火索。
很顯然他觸碰了女人的敏感點。
這會子也不顧及力量的差距,阮玲當即就把未風幹的磚塊拆下來捏在掌心裡,向上方輕抛兩下,指着他的鼻子:“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腦袋敲爛!”
一點即着,二人很快就厮打起來。
聲勢浩大到引來了還在做飯的鄰居,有人認出坐在地上鬓發淩亂的女人,趕忙去拍阮玉的房門。
期間阮玲頻頻要朝江實瑞的頭上削,勢要開出個血窟窿才肯罷休。
男人自是不肯,拿過大蔥直戳她眼珠,趁她視野陷入黑暗之餘,用留長的指甲扯爛她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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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聿今天的心情頗為美妙。
因為他同桌居然主動和他搭話了!
主動!
先是問了道生物題再之後.....他的視線裡就多了枚鋁制飯盒,正要出聲詢問沈宴竹比他先一步開口:
“我媽做了些飯團,你.....要不要嘗嘗?”
阮清聿盯着蓋子上的工廠名字,眼眶略微發燙:“我的天,阿姨專門給我做的?”
好好一個人偏偏伶牙俐齒,沈宴竹頓時就想收手,芝麻豆大小的忸怩煙消雲散:“你想多了,就是做多了我一人吃不完才找你分擔,不吃我給明薔了....”
恰巧話題裡的主角從身邊經過,沈宴竹捏着飯盒邊緣欲要起身,“明——”
“吃吃吃,你吃不完的我都給你解決,用不着别人。”
好在明薔在和其他同學講話沒有聽見身後的響動,阮清聿這才長舒一口氣,差點珠珠的飯盒就保不住了。
沈宴竹并不知道他心裡的小九九,揭開蓋子夾了隻小巧的飯團送進嘴裡,一旁的阮清聿就杵着下巴靜靜地看。
對方迸發出來的灼熱視線沈宴竹體會過許多次,但每回他都視若罔聞,阮清聿便企圖再次做點什麼,來吸引他的注意力。
可自從半月前的體育課上,他意外捕獲住阮清聿的異樣,才發現好像再不能下意識屏蔽掉這樣的注目禮。
不知什麼緣故,沈宴竹總覺得這樣的覺察很熟悉。
國慶遊玩日,他的身軀沒入泊甯湖的那一刻,藏匿在深處的記憶就已經出現裂痕,在湖水的刺激下逐步清晰。
原來他不是徹底忘卻了,而是不想記得,不想經曆失去。
也不想看見性情直爽的男生困在與他相同的寂靜裡。
可惜沈宴竹深思的這幾秒身旁的阮清聿一概不知。
他們互不幹涉,隻專注的做着自認為潛藏的完美的小心思,殊不知惦念的主角正是彼此。
蔚藍色窗簾幹癟的輕垂,窗外聽不見啼叫隻觀得見剝去華麗綠裳的秃枝桠,沒精打采的抵禦着秋寒。
明薔還在宣揚他和郭富城發型有多像,卻引來蘭小喵的冷語罩頭:
“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别瞎吹了,我給你出個主意吧。”
“你什麼審美啊,我這——”明薔手指着腦頂,辯駁,“多帥啊!”
“要不你燙個邁克爾傑克遜的爆炸頭,我看大街上好多人都弄了,趕潮流嘛......”
鄭琦聽了半天,忍不住插了一嘴:“那不行吧,賴皮蛇都不一定同意。”
蘭小喵掩着唇,笑意從鼻孔裡溢出,“哪是不同意啊,是根本就進不了校門,要不然她怎麼能報道那天抓着我的卷發一頓數落。”
“好啊你!給我出馊主意好讓賴皮蛇把我歸為重點排查對象是吧,蘭小喵你真損啊!”
後面他們再談些什麼阮清聿一個字也記不得了,隻因沈宴竹把剩下大半的飯團推給他:
“我吃好了,你、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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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