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那四個字毫無預兆地砸進沈宴竹的心尖,像一朵朵小煙花,尾部的烈焰在胸腔橫沖直撞逐漸就要遏制不住。
沈宴竹不由滋生出某些苗頭,而在今天卻勢必要問出點什麼名堂,他喉嚨上下滑動了一下,聲線都有些發抖:
“你是不是以前見過我?”
阮清聿顯然沒想到他會答非所問,還是這樣這樣敏感的問題。
難道他猜出他的身份了?是不是能說明自己沒有被他讨厭?
想要問清緣由的心在這一刻達到巅峰,可一對上那雙水潤的眼珠,臨到嘴邊的話便翻了個面:“你希望見過我嗎?”
“........”
微末的那點期待慢慢沉下去。
沈宴竹眸光劃過一抹黯淡,喉結再度滾動了一下,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他輕拂去壓在肩頭的那隻手,看都沒看阮清聿一眼,帶着留有褶皺的校服走向教學樓。
明薔等人互相對視了下,識相的跟在沈宴竹後面,阮清聿眷戀地望着那道瘦削的影子,被他撥掉的手定格在半空幾秒,耳邊傳不合時宜的催促聲音:
“聿哥别發愣了,進教室了。”
阮清聿用指關節揉了揉眉心,應:“知道了。”
幹癟的樹葉在風中淩亂的發抖,阮清聿把手裡的塑料瓶捏得咔咔響,再一擡頭上方的葉片已然不剩下多少。
吸進去的空氣不再灼熱,窄薄的流體一路直抵肺腑,仿佛帶着山林的清新。
黑色的墨點排成一排自長空飛過,阮清聿忽然很是向往那些遷徙的鳥類,他呼出一口濁氣片刻後加快了腳下的節奏。
離月初的日子近了,恰逢廠裡上了一批新的布料,清點貨物的時候宋小滿看上兩團棉線,打算給沈善生和沈宴竹倆人織毛褲。
她這間服裝廠剛成立沒多久,規模也不算大,招來的員工大多是年輕人。
好在她們心裡有一顆上進的心都願意跟她學習,業餘熟練後服裝廠接到了第一批訂單。
趕完今日的工作宋小滿照常乘坐公車回家,臨到家門口她倏而想起隔壁這間神秘的鄰居。
自那屋子住了人以來她就沒怎麼見過屋子的主人,倒是沈宴竹多次提起過那個男生。
看起來他們的關系非同一般,隻是她從未見過他家大人露面。
宋小滿認為大家都是鄰居,若是遇見什麼事互相也有個照應,先前被陳雙英絆住了腳,拜訪新鄰居的事便耽擱了。
女人從口袋摸出鑰匙,再三思索下還是将它插進自家鎖孔。
沈宴竹說下月開家長會,屆時她就能見到這位鄰居了,也不急這一時半刻。
宋小滿收拾好心情踏入門檻,沈宴竹正端坐在桌前寫作業,聽見身後的響動習慣性探過身體:“媽你回來了,米飯估計快好了,我今天在裡面放了玉米粒,一會記得多吃一碗哦。”
“好,你先寫着作業,我待會炒個菜就可以開飯了。”宋小滿在玄關換好拖鞋便往廚房走。
她剛帶上圍裙就聽見客廳傳來自家兒子的聲音:“對了,我一會吃完飯和孟鐵他們去超市采買零食,月底要開運動會。”
關于運動會的事宋小滿白天工作時聽了一耳朵,說是好幾個學校共同舉行,她口頭叮咛:“零錢還夠用嗎,不夠我再給你添點,運動會得開好幾天吧,買少了怕你不夠吃。”
“夠的,不用買太多零食,初中的時候....”
提及到某個敏感字眼,沈宴竹微微停頓了一下,再次啟聲未說完的話被他自然的跳過:
“适當買一些就好了,帶着怪沉的。”
他這樣說宋小滿也就沒再堅持,母子倆默契的躲開那個一觸即分的話題,生怕不小心跌進某段窒息的陰霾。
市運會唯一的好處就是居民可以進内場圍觀。
賣氣球和零食的小攤在那段時間能掙不少錢,就是人群散去後場地會變得髒亂不堪,或許今年會加強管理。
吃過晚飯沈宴竹依照約定于二樓樓梯口集合,不出五分鐘阮清聿和孟鐵相繼從樓上下來。
沈宴竹看見阮清聿手裡拎了兩個布袋,不知出于什麼原因,在同他碰面後阮清聿便把其中一個袋子遞到自己懷裡:
“低碳環保,這袋子給你用。”
男生用指腹抹了把鼻尖,補了一句:“用完也不用還回來了,送你。”
舉止間帶着毫不掩飾的破冰之嫌,沈宴竹唇角微不可查的挑起一個弧度。
悄然把他打量了一番,旋即指了指自己的包:“我帶了包,你拿回去自己用吧!”
阮清聿立刻婉拒:“那不行,萬一你那個裝不下呢,正好我這個就派上用場了,你可不要小瞧這個袋子,這是我.....”
沈宴竹又恢複到平常的神情,他擡起掌心做了個暫停的姿勢:“再聊下去超市就要關門了,我們走吧。”
阮清聿一噎,悻悻把沒講完的話吞回去,身體很誠實的朝沈宴竹那邊貼了過去。
後者佯裝沒看見,放縱他與自己行走在狹窄的樓道裡。
考慮到自行車車把挂不住沉重的零食,四人選擇打出租車過去。
沈宴竹随手在路邊攔了一輛空車,問好價格後阮清聿急匆匆推着他鑽進車裡。
沈宴竹斜了他一眼,被迫坐在靠近車窗的座位,翟春曉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沖駕駛員點了下頭。
“咔”的一聲車門落鎖,司機師傅腳踩油門拖着濃厚的白煙揚長而去。
一進超市内部,沈宴竹就看見好些個學生模樣的人,有的像他們一樣剛進來采買,有的已然結了賬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向外走。
殊不知零食區域的售貨員正緊鑼密鼓的補貨,晚上的人流量是最多的。
尤其是趕上市運會這樣的大場合,學生一窩蜂的前來購物車隻怕都會告罄。
沈宴竹幾人很幸運的拿到了推車,列成兩排直奔零食區。
超市的貨架僅有一人高,稍微茁壯一點的完全可以看到另一排架子。
沈宴竹依照零食擺放的順序挑挑揀揀了幾袋薯片與飲料,很快便鋪滿購物車的底座。
就在沈宴竹想推車繞到對面時,卻聽見有人在呼喊一位他熟悉的人名——
“田子祥你跑哪去了,我在三排貨架看到了高樂高,你要不要拿一瓶?”
沈宴竹腳步倏地一停,指尖不由自主地握緊推車把手,緊跟着身體便不聽使喚的奔向聲響的來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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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叫田子祥的男生很快就扭過頭,絲毫沒注意到有一道聚焦在他身上的視線,久久不曾偏移。
沈宴竹在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徘徊,佯裝挑選商品的模樣,身體卻很誠實的聆聽前方的動靜。
他們聚在一起說着什麼,末了田子祥咬緊下唇露出一副掙紮的神情。
無數種猜測在沈宴竹心裡翻江倒海,在此之前他已經有近七年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洪水過後田子祥先一步搬走了,他們也就斷了聯系。
在偌大的國土境界裡,重名數不勝數,眼前這個人是他認識的田子祥嗎?
時間并不給沈宴竹猶豫的機會,田子祥那一隊人嚷嚷着要結賬,沈宴竹心下一凜,丢下購物車追上他的腳步:
“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你是田子祥嗎?”
沈宴竹謹慎地拍拍他的左肩,從喉嚨裡擠出來的每個字仿佛都懸在空中。
對方頓了頓旋即“哎”了一聲:“是我啊,請問這位兄弟找我有什麼事嗎?”
視覺沖擊過大,沈宴竹這才看清他原本的面容。
田子祥留着當下時興的四分頭,五官已然瞧不出年少的影子,鼻梁架着副黑框眼鏡,目測鏡片很厚,講起話來卻是诙諧有趣一點沒變。
沈宴竹這下确定了,這就是禾旸縣的田子祥無疑。
“我叫沈宴竹,不知你對這個名字有沒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