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思索,阮清聿就被這股力度狠狠釘住。
比起背脊湧上來的疼痛他更在意面前人的狀态,大腦飛速轉動竭力要搜刮出什麼信息,不出五秒就把沈宴竹的反常摸個門清。
後知後覺的涼意頃刻間傳導至身體各處,令阮清聿身形一抖。
瞳孔微微翕張,長久以來的隐瞞竟錯得一塌糊塗,酸脹淋淋漓漓灌了他滿身。
這場雪來得毫無預兆,沈宴竹隻穿了一件線褲,身下裹得單薄。襪子也是短款堪堪遮住一點腳踝,根本抵禦不住反複往返的稠密冷意。
雙眼皮的深痕兀自接住飛來的雪花,他本能眨了下睫毛,便很快化作液體蒸發而走。
沈宴竹沒去理睬凍僵的軀體,盡管寒氣鑽進皮膚裡如細針一樣毫無章法的亂刺。
究其原因莫過于他聽見對方低啞道:
“對不起珠珠,我不是有意隐瞞你,我隻是不知道怎麼和你解釋這一切.....”
鼻腔發出一聲嗤笑,沈宴竹倏地松開掌心的衣料,旋即向後撤去幾步:“不知道怎麼解釋?呵,若不是我在班級門口碰見阮阿姨,怕是會一直蒙在鼓裡是不是?”
不是的!
阮清聿清晰地感受到心髒傳來尖銳的抽搐,下意識攀上他的手腕,靈魂在體内癫狂的咆哮:“你信我珠珠,這裡面有誤會....我可以把來龍去脈都解釋給你聽!真的!”
大概是時間拖得久了,沈宴竹的面頰染上一片桃色,眼尾也積出朦胧的潮意。
心窩周圍的脈絡一陣撕扯的悶痛,沈宴竹噌地一下掙開那隻手:“江榆年,耍我很好玩嗎?這七年....你過得心安理得嗎?”
明薔沒能等來交談完畢的兩人,倒是先等來了漫天飛雪,當即就想躺雪裡打滾兒,奈何紅磚之上隻覆了薄薄一層,連一個來回都做不到。
蘭小喵用呵出的熱氣給翟春曉暖手,視線不自覺的飄向牆根下僵持的二人:“宴竹拉着阮清聿幹什麼去了怎麼還不回來?”
唯恐幾人被這風雪凍得無知覺,蘭小喵當下便提議讓明薔去找他們回來,後者抖掉披在身上的雪粒,臨走前鬼使神差的“啪叽”一下扣上她垂在後脖頸的帽衫。
專注給翟春曉搓小手的蘭小喵:“......”
反應過來後勃然大怒,揚起手腕就要掌過去:“明薔你想死啊!”
明薔當然不想英年早逝并用兩條腿溜得飛快。
竊喜之餘差點沒刹住車與沈宴竹撞個滿懷,腳下的雪給了他微末阻力。
明薔終是停下,卻意外踩上他的鞋尖:“....不好意思竹竹把你鞋踩髒了,回教室你脫下我幫你刷幹淨....對了聿哥呢,我們打算去食堂暖和暖和。”
沈宴竹淡然地掃了一眼那塊污漬,選擇性回複:“沒關系,鞋就不用你刷了,叫上小喵他們直接過去吧。”
明薔茫然地點點頭剛想說些什麼,就看見他聿哥頂着滿臉風霜狂奔而來:“同桌!哎同桌你等等,我承認都是我的錯,但我真的不是在耍你玩啊嗚嗚嗚,你聽我解釋.....”
沈宴竹将這串飽含歉意的話一字不漏聽了去,胸口就像被爐火烘烤似的,走出幾十米遠餘溫竟不減分毫。
仍在健身器材旁歇腳的蘭小喵等人看見他們走來,心道終于可以進室内取暖了,便招呼還在捏雪團的孟鐵一起走。
餘光瞥見沈宴竹與其他倆人的氛圍很是奇怪,前者不顧後面人的呼喊選擇獨自一人紮到雪地裡行走,就好像在怄氣似的。
沈宴竹許久沒有光顧食堂,殊不知進門處竟安裝了厚重的門簾,掀開的瞬間焦烘烘的熱流鋪滿全身,不稍半分鐘就把挂在校服的雪烤幹。
現下食堂内部還未工作,進來躲雪的學生便坐在餐椅聊天,學生群體在超市裡穿梭,又在付款處有說有笑地排成一條長龍。
沈宴竹進來的早,便想着數人頭打發時間。
在他點到第六個人時耳邊聽見明薔咋咋呼呼的聲音,後者不禁感歎:
“嗬!居然這麼多人,看來大家也跟我們一樣有先見之明。”
“廢話!不然大雪天的站外面挨凍啊,”蘭小喵沒好氣地翻着眼珠,看見沈宴竹登時川劇變臉:
“宴竹你是太冷了着急進來取暖嗎?”
沈宴竹緩歇過來了,聽聞此話他先是頓了頓,随後順着她的話題道:“是有點,抱歉走得太急沒和你們說。”
蘭小喵并不在意這些:“沒事沒事,家長會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呢,我們要不要買點東西吃?”
不知想到什麼,沈宴竹沒來由的對上那道窺伺已久的視線,僅這麼一眼他就在阮清聿臉上看見一抹欣喜。
“......”
但很快沈宴竹便不動聲色的移向别處,又在阮清聿極為震驚的目視下走進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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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竹在裡面挑挑揀揀半天,除了最愛喝的AD鈣外再沒選其他的商品,結過賬出來卻讓那伫立在外圍的烤腸機奪去目光。
“同桌吃不吃脆骨腸?我請你。”
阮清聿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他旁邊,躊躇半天最終決定率先打破僵局。
奈何沈宴竹就像沒看見他一樣:“你好,給我拿一根玉米腸。”
看管烤腸機的阿姨用竹簽紮了根烤得滋滋冒油的玉米腸,轉頭笑盈盈地問阮清聿:“小夥子你呢?”
阮清聿那顆破碎的心這才勉強融合,他摸了摸鼻子:“一根脆骨一根玉米,分開裝不用竹簽插。”
阿姨對這樣的要求見怪不怪,竹簽本就是不易降解之物,能少用一個就能多一分環保。
她把兩個塑料袋遞過去,依次收過錢,卻不曾想在他們之後再次迎來大買家。
明薔拎着鼓脹的零食兜擠了過去,沈宴竹見他這架勢丢下一句話:
“明薔我在前面餐桌那等你們。”
沈宴竹找了處幹淨的餐桌坐在臨近暖氣片的位置,握着竹簽慢悠悠地咀嚼還在發燙的玉米腸,阮清聿不死心的在他旁邊的位置一屁股坐下,近距離觀賞他同桌的側顔。
起先沈宴竹還能安靜的吃腸等人,直到他身邊坐了個不容忽視的發光體。吞咽的速度變得緩慢,肉團哽在喉間他險些嗆到。
而他身側的阮清聿吃起東西來,簡直與他是兩個極端,那人兩口就把整根玉米腸吞下去。
沈宴竹大半張臉對着牆面,百無聊賴地細數上面的小黑點,一時間看得他雙眼泛酸。
阮清聿把空塑料袋團成團暫放桌上,掃過那根遲遲沒送出去的脆骨腸,沉默過後還是選擇揣回口袋。
他盯着沈宴竹那張因吃玉米腸而撐起的臉頰,飽滿的像一顆圓球,忽然很想用手指戳進去,随後.....
不巧的是明薔等人的出現打破了他不入流的想法。
恰逢沈宴竹帶着兩枚圓球轉過頭,活脫脫一隻小倉鼠,阮清聿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耳畔響起聒噪的聲音:
“哎呀!不知道梁立濤那小子會不會回家挨打。”
蘭小喵揚起眉頭:“好端端的提他幹嘛,他挨不挨打你又不知道。”
明薔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樣,狀若竊賊模樣環視了四周,壓低了音量說着:“我剛才聽了一耳朵,有幾個好像是15班的學生,他們在讨論成績的事,說梁立濤輸不起之類的話,那不就是考砸了麼....”
現如今梁立濤這個名字已然毫無殺傷力,明薔自讨沒趣連忙換了個話題:哎對了,說起成績的事,竹竹你幫雅詩蘭黛迎接家長的時候,有沒有看見成績單啊!”
沈宴竹的眸光有一瞬的黯淡。
他咽下最後一口玉米腸,慢慢擡眼:“沒有,況且就算看了也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