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他偏開臉去不看它。
怎麼可能是我取的。
但最終他還是不死心地問了句什麼意思。
良壽低頭四處望望,在一顆大石頭上坐了下來,醞釀了一下情緒。
再擡起頭來,眼神就變得憂郁傷感,望着前方,語氣輕柔地歎道:“‘有緣即住無緣去,一任清風送白雲。’世事不過一個緣字,一切随緣就好。你也該放下了。”
它低下頭,手做出撩水的動作,少傾忽然扭頭,仿佛身邊有另一個人,笑道:“你覺得随緣這個名字怎麼樣?”
演繹完,它回到木久川身邊,道:“這是公子當初的原話,可有記起?”
木久川用關愛神經病的眼神看着它,眼裡多了一層防備,繼續搖頭。
良壽讀懂他的眼神,委屈道:“您要是覺得奇怪,那也是當時的您奇怪,不是我。”
木久川:“......”
好吧它說得對,但繼續說下去容易挨打。
因為木久川打死不可能承認,自己有過如此青春疼痛般,中二又矯情的階段。
他連忙岔開話題,問道:“所以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些年,就是為了在合适的時候接我回來?”
良壽有點意外:“您居然能一次性說這麼多字?!”
其實它想說的是,您為了掩飾尴尬,居然能努力到這個份兒上!
木久川:“......”
良壽收起玩笑,道:“所謂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地下和人間也有時差,在下過慣了三途界的時間,對人間的時間不是很敏感,覺得并沒有過多久,沒想到已經過去了三年。”
“這三年裡,在下時時跟在您身邊,除了确認您的身份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什麼?”
“保護您呀,那些滿是污濁之氣的閑雜人等,哪個不是我替您趕走的?”
良壽一臉嘚瑟又邀功的表情,仿佛在說:誇我~快誇我呀~~~
木久川:“......那我還真是要謝謝你了。”
良壽不挑食,笑嘻嘻道:“在下應該的。”
“......”
木久川打量别墅外牆。
從剛才進門他就注意到了。
牆上爬滿了藤本植物,遠看像是一條條裂縫。
牆皮脫落,青白發黃,像是久受雨水侵蝕浸泡。
伸手一抹,抹下來一指白泥。
“這房子何時變成了這幅模樣?”
良壽憂愁滿面:“唉,這一切,都要從您離開後不久開始說起......”
木久川從口袋裡拿出帕子,低頭擦着手,果斷将它打斷:“這就是你說的急事?”
“是呀!”良壽滿臉急切道:“您再不來,這房子可就要徹底枯萎了!翻新别墅是房主最重要的職責,現在您回來了,一切都好說。”
木久川将帕子疊好,重新塞回口袋:“需要我怎麼做?”
“需要您......”
正要說,别墅裡一陣異響将它的話音打斷。
隻見一個小小的木凳無人自動。
木久川回頭,随着一聲哎喲,一個胖乎乎的透明氣泡,從小木凳裡擠了出來。
“哎呀,憋死我了憋死我了!”
這小家夥渾身上下圓滾滾的,沒腰沒脖子,隻有一對小綠豆似的眼睛。
它的體型和小木凳差不多大,但稍微寬了點兒,難怪擠得那麼費勁,一出來就一疊聲地抱怨。
木久川想靠近點看個究竟,可剛往前邁了半步,眼前就忽然掉下來個東西滾到了他腳邊。
緊接着,就有更多異響接連響起,越來越多的氣泡從不同的家具裡往外鑽。
鋪了滿滿一地,場面十分壯觀。
木久川從沒見過這麼多嚣張的“怪物”,竟敢同時在他面前出現,一團冰藍色光芒在他掌心浮現。
正待發作,良壽連忙飄到他身前将他攔住:“公子且慢,它們不是怪物,千萬不要傷害它們!”
木久川目露疑惑,收起光團。
良壽松了口氣,輕咳一聲,将喊劈了的調門找回來。
“翻新别墅還得要依靠它們才行,您得好好養着它們。如您所見,它們的狀态不是很好,急需食物。”
木久川看回小氣泡們。
這些小家夥個頂個的圓潤剔透、活力十足,還真沒看出狀态哪裡不好了。
這時,乖乖躺在他腳邊的小家夥開口說話了,奶聲奶氣道:“是真哒是真哒,我們原本都是奶白色的,變得透明,就意味着馬上要消散了。”
“我們以前數量可多了。”第一個鑽出來的小氣泡往前蹦了兩下,對木久川說:“多得能擠滿整間屋子,可現如今,就剩我們幾個了。”
“我們之所以躲在家具裡,就是因為家具内部空間小,牢牢擠在一起有安全感。”
......
一訴起苦來,小家夥們的話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擋都擋不住,吵得木久川頭都疼了。
他擡手止住七嘴八舌,眨了眨眼睛集中精神,整理了一下思緒。
總結起來大概就是——
這些小家夥是别墅最重要的一部分,隻要把它們養好了,别墅自然能夠修複翻新。
至于用什麼喂養,怎麼喂養,良壽沒有明說,隻說到時候自然會知曉。
而現如今,它們的數量急劇減少,等到哪天一個都沒有了,這棟别墅就會徹底枯萎。
“所以,第一步我該怎麼做?”
良壽言簡意赅:“賺錢。”
木久川當即皺起了眉,用一言難盡的目光打量着它。
繞了這麼大一圈,最終還是要他掏錢。
三途界通貨膨脹一直很厲害,人類世界的錢對它們來說用途簡直大了去了。
再不濟,也可以把他困在這接班,它自己則借他的身體出去逍遙快活。
木久川渾身上下所有細胞齊刷刷稍息立正,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腦子裡蹦出四個大字:當心詐騙!
至于無界之境裡三百年的事,三途界的人隻要想知道,也并非完全沒辦法。
想通此關節,木久川果斷選擇拒絕,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說:“我考慮考慮吧。”
說完轉身就走,結果兩扇鐵門應聲而合,發出巨響。
四周圍牆上方也延伸出淡綠色的空氣牆,直戳雲霄。
木久川:“......三天時間。”
良壽不為所動。
木久川愠色頓顯:“我辭了工作、退了租房,這些事情後續都沒處理幹淨,三天時間不過分吧?”
他沒說出來的是:你憑什麼強買強賣?你說這屋子是我的就是我的?我憑什麼相信你?
他連人都不見得信,更何況一隻鬼?!
良壽但笑不語,伸手打了個響指,一道虛影應聲浮現在二人面前。
落地瞬間,虛影緩緩變為實體,不到半分鐘,就已然是一個看得見摸得着的真人了。
這人跟木久川穿着長相簡直一模一樣,唇角帶着木久川式的疏離淺笑,隻是假得令人發指。
它垂眸低頭一動不動,連眼也不眨,像個等待被喚醒的機器人。
良壽緊接着又是一個響指,那“人”緩緩擡起臉,原地冒出一絲活氣兒。
眼神淡漠溫和,一隻手插在褲兜裡,活脫脫就是木久川本川,連他本人都恍惚了一瞬。
木久川當即往後退了半步,才猜過它要借他的身體出去逍遙快活,這下連裝都不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