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隊的人被蘇弩訓了一通,林秀是主要批評對象,罵她擅自離隊還帶着重點保護對象亂跑。
伊馮裹着毯子坐在一邊,看着林秀被訓得縮脖子,又聽出蘇弩話裡隐約遺憾沒真的把人弄丢,想:理性的扮傻,感性的裝冷酷,真是辛苦。
在第五區休整後沒有理由再停下,車隊全速向六區奔馳。
伊馮被颠得坐不穩,更别想睡覺,閉着眼默背藥物成分分散注意力。
蘇弩和林秀欲蓋彌彰地遠着她坐,貼在她身側的這回成了小鳥,這個從不與她直接往來的大眼睛天然卷女孩。
從手臂上感受到一股拉力,她被拽着衣袖往身邊人身上倒。伊馮睜開眼,小鳥有些窘迫地避開視線,但還是執着于讓人靠在自己身上。
小鳥沒比林秀多出多少肉,體型還比自己小一号,這個人肉靠墊說不上舒服。
伊馮推開她的手,問:“你又是為什麼?”
小鳥的臉頰因為被拒絕而尴尬發紅,她們都知道,伊馮問的不隻是她現在拙劣的示好。從初見開始,小鳥也是最直白表達對伊馮懷疑的人員之一,甚至從不配合她對于異能者的研究。
她把嘴唇咬得發白,雙手緊緊攥着褲子。她想說自己很羨慕伊馮:羨慕她懂那麼多知識,羨慕她強得可以拯救世界,羨慕她有一雙不會被染灰的眼睛,羨慕她能輕易飛躍高牆。
當她看到伊馮騰空而起沖破雲層,将她記憶中不可撼動的灰色世界撞破一個缺口,她眼中的失望也随之出現裂痕,被溫熱的眼淚溶解。
這些想說的話都無法說出口,小鳥硬着頭皮緊貼着伊馮,努力裝作睡着倒在伊馮肩上,小聲又堅定地說:“你不能死,不該這樣死。”
伊馮轉頭看向窗外,車在減速,快到了。
六區舊時是個挖空後廢棄的礦場,災後被利用重建為生存基地,誰也沒想過這裡的地下還有什麼值得挖掘的東西。
直到伊馮開始查找控制喪屍的波段源頭,最終将懷疑範圍縮小到六區。
原本不至于要花費近五年時間,伊馮做了專門捕捉那些波段的探測器,功能單一,但非常精确,省去了在荒野掃地雷的功夫。大量的時間都被用在說服别區使用伊馮制造的探測器協助搜索,更别提探測器頻繁“意外”報廢或丢失。她們做的最差的預設,是波段源頭位于喪毒最初爆發的南半球,能在四區臨近的六區找到源頭,已經是幸運中的幸運。
确定六區地下有東西後,花了不少時間讓當地住民同意挖掘,設備不足又導緻進度緩慢,幾個月不見成果。伊馮确定東西在六區後,知道以她們的效率這事快不了,便沒再分注意力在找波段源這件事上,直到蘇弩帶着結果來通知她。
四區平地起高牆,五區向上行于山間,六區則是座地下城,蜿蜒的礦道是這座城的血脈,流動其中的人今天都彙聚在最低處的新鮮坑洞旁。
作為“貴客”,伊馮不必自己走下層層礦道,她和四區的人一起坐乘人索道下到地底深處。吊椅雖然毫無安全措施,速度隻比步行快點,總比走路輕松。
伊馮抱着吊杆,看着沿途景色:六區的人白天在地上活動,傍晚回到地下,地下無風無雨不受日曬缺少光源,因而住處隻是用石塊泥土壘起隔斷,簡單劃分區域;在她來這個世界前,這裡的人有嘗試過把低品質晶核作為能源,六區使用的照明燈就是産物之一。雖然她幫忙改進了設計,但顯然六區還對她的技術懷有顧忌,她設計的晶核版照明設備光線不會如此昏暗,将牆上刻劃的圖紋照得變形,融進掠過的人影。
索道直通挖掘現場,将伊馮等人越過人群頭頂送入坑洞邊緣。
伊馮無視那些包含各種情緒投注在她身上的視線,走入坑洞中心,直奔那個顯眼的白色機器。
這是個二人高的球形機器,外殼半透明,隐約能見到内部的構造。
站在機器旁的六區話事人見伊馮盯着機器不動,朝後方的蘇弩遞了個眼神:這是什麼意思?
蘇弩回了個“我怎麼知道”的白眼,朝伊馮走近一步,問:“怎麼樣,你看得出什麼嗎?”
伊馮皺着眉頭,蘇弩第一次見她如此嚴肅。她把手放在機器外殼摸索着,繞着機器走過一圈,“啪嗒”一聲,機器外殼突然自頂端綻開八瓣。
衆人退開幾步避讓落下的外殼碎片,見伊馮要走入機器内部,六區話事人拉住她:“你對這個東西,好像不陌生?”
她當然不陌生,盡管沒有做任何記号,但她認得這種結構——她拆了無數研究塔制造的機器,她再熟悉不過。看到這個機器的第一眼,她就認出那是研究塔的風格。
伊馮的眼睛緊盯着機器暴露出的構造,幾下沒抽出手才回頭看拉住自己的人。
六區的話事人體型壯碩,伊馮即使是身體狀态最好時也不能和她拼力氣,更别說現在。伊馮轉頭找蘇弩,蘇弩隻能過來分開二人,她擋在兩個人中間,對六區話事人說:“我們之前不是達成共識了?别太強硬,放松點,吳拘。”
吳拘仗着身高,越過蘇弩眼神不善地看着伊馮,說:“我也開始相信這個人參與了制造‘末世’的說法了,看着年輕,或許比我們的姥姥年紀都大?”
伊馮揉着自己的手腕:有關她的傳言版本真多。
她再度看向機器:“現在阻止我看它,有什麼意義?你們不是想知道它是什麼,才讓我過來嗎?”
吳拘雙手交叉抱胸側身讓開路,嘴上說:“不知道又有什麼關系,隻要把這東西砸爛了,問題一樣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