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佑搖頭:“不要這樣叫我,你的母親隻有……”
“我不能同時擁有兩位母親嗎?”伊馮利用仰視的姿勢,睜大眼睛顯得無辜,“我某個朋友有兩個母親——她還得到過我那位生母的照料,在我看來,她有三個。而我甚至不能稱呼我的撫養人為母親?我不配嗎?”
“怎麼會,你值得一切,但這不是一回事。”洛佑試圖推開伊馮,“我已經做賊偷過她的能力,再偷走你‘母親’的頭銜,我永遠都會是最卑劣的小偷。”
伊馮握住她的手,說:“稱謂的事先放一邊。不要轉移話題,我要怎麼從這把匕首下救你的命?”
洛佑已經沒有力氣抽出手,她歎息着忽又笑起來:“你确實已經長大了,真好。”
伊馮突然感到懷中發燙,她松開洛佑站起來,從衣服裡摸出熱源——是一片正在燃燒的玫瑰花瓣,應該是在花園着陸時滑入衣服中的。
她發現窗外的火光,庭院中的花田都點綴着比血色淺淡的火焰,綻放更熱烈生動的火紅。
“你壓倒那些玫瑰時,我就知道你回來了。你甚至還為我送上眼淚和我從不敢奢望的稱呼。”她滿足地閉上眼,“早在背叛你的母親時,‘洛佑’便死了,之後的不過是具不甘背負罪孽倒下的空殼。如今我做完我能做的一切,終于能與阿吉斯一同滅亡,這是我僅有的願望,請讓我離開吧。”
屋内溫度在迅速升高,火焰已經包圍了房子,隐約聽到外面混亂的叫聲。
如果洛佑自己不肯活下來,她又能做什麼?
伊馮問:“你早就為自己設計好了如何死去,是嗎?撫養我的這些年,你一直在等我離開,然後實現這一切?死在用玫瑰點燃的火焰中,很美很浪漫的場景,是嗎?”
洛佑的睫毛顫抖着,仍緊閉眼睛,不回答她的問題。
就算揭開真相,從“以諾”到“洛佑”,從“父親”到“母親”,她們的關系也沒有得到實質性的變化,作為女兒的她仍被強加對方的意願,隻有同意或順從。
洛佑想的沒錯,自己确實不會為她的死驚慌失措。
伊馮握住匕首,不适感像黏菌沿着把手迅速網住手臂,她忍耐着把匕首抓得更緊,将自己的意識凝成一張膜反向推過去,包住匕首,沿着創口邊緣流入洛佑體内。
洛佑抖了一下,睜開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伊馮:“你在做什麼?”
伊馮仰起嘴角,終于是她從對方口中聽到這句話了?
她不解釋,緩慢地将匕首向外抽,随着獻血一同淌出的還有洛佑的靈魂——被伊馮用意識張開的薄膜緊密包裹着。
洛佑抓住伊馮的手,哀求道:“不要這樣對我……讓我活下去隻是在延長我的痛苦。研究塔的人很快會來這裡查看情況,快走,不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
她沒有很多力氣能用來制止伊馮了,即使緊握着伊馮的手,也阻礙不了任何動作。
“你作為‘洛佑’活過多久?”伊馮說,“你把你的人生用背叛源的時刻分成兩半,前半是為了獲得認可的‘阿吉斯’,後半是為了贖罪的‘以諾’。你根本沒活過,卻說要死?”
她擡眼,不知何時變成空洞的眼眶中有旋轉的漆黑星群。她直視洛佑顫動的眼睛,說:“如果你作為自己活過還是隻求一死,我不會攔你。”
在洛佑沉默的時間裡,伊馮拔出了整把匕首,以及被匕首切斷、攪碎的的靈魂碎片,還有尚有形狀的大團靈魂。在此刻的她看來,洛佑的靈魂是銀灰色的,比她的發色要暗淡,或許是因為因為裡面參雜了些不和諧的灰黑和鮮紅。
她和洛佑的靈魂互相觸碰時有股奇怪的感覺,按劉念的說法,靈魂處在暴露狀态會很危險,這麼被她碰應該對她們彼此不好。
伊馮抓着還插在洛佑靈魂上的匕首輔助固定位置,再用自己的意識隔開一厘米包住她的靈魂。至于那些碎片……都已經碎掉了,就算會有些損壞也沒辦法了,隻能讓它們躺在她意識包出的薄球底部。
伊馮環抱住打包好的靈魂,洛佑的靈魂比她的小很多,她都能把打包好的這份靈魂揣進上衣裡。這是人類靈魂的正常大小嗎?
把靈魂球塞進上衣後,她看起來像是懷胎十月。她對自己的身份定位是“女兒”,但如果洛佑成為她的女兒,這事還挺有趣的——好吧,她單純隻是想捉弄洛佑。
火勢已經蔓延到屋内,她必須得走了。
伊馮轉頭看着洛佑失去靈魂沒有生機的身體,她還睜着眼睛,神情被定格在掙紮迷茫的瞬間。這說明她還在猶豫,自己沒有做錯,對吧?
伊馮将洛佑被汗水黏在額頭上的發絲撥開,合上她的雙眼。火焰已經将牆上的畫像化為灰燼,圍着座椅舔舐洛佑的身體。
至少你的身體會如你所願葬送于這場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