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哥哥……”
“沒有…爸爸媽媽了…”
眼前白茫茫一片,郁瓯睜眼,擡手揉揉眼睛,耳邊是小孩稚嫩的聲音。
……
“小瓯。”
他循聲擡頭,熟悉的面龐映入眼眶。
紮眼的白色天地中,十八歲的郁含空站在面前,比自己高一點。
那時候他哥肆意輕狂,言語間透露着對未來無限的期待。
可是,
“小瓯…”
截然相反。
這個郁含空哭了,悲傷淹沒了那個十八歲的少年。
郁瓯一頓,緩緩探出手,他想安慰哥哥。
可指尖還未觸及,十八歲的郁含空猝然消散。
……
漫天泡沫。
“哥?”
“小瓯”
“哥?”
郁含空的聲音在四周響起,大小不同音量互相交錯,穿透郁瓯耳膜。
他并沒有看到哥哥。
……
“哥哥帶你走。”
眼前出現一個身影,小小一隻,蹲坐在原地,毛茸茸的腦袋垂落,嘴裡嘟嘟囔囔,他背對着郁瓯,可卻如此熟悉。
“爸爸,媽媽,哥哥……”
那是自己,爸媽剛去世沒多久的自己。
“小瓯!”
郁含空的聲音從身後猛然響起,郁瓯下意識回頭,卻見對方從自己身體裡穿過。
沒有任何感覺,像是平靜湖水裡生出點點波瀾。
郁瓯怔住。
他錯愕擡眸。
十八歲的郁含空沖向另一個自己,然後跪下,把小孩懷裡,他說:“哥哥帶你走。”
……
郁含空替小郁瓯抹掉眼淚,牽起手,決然向前走。
眼眶周圍紅透了,壓抑着情緒,每一步都非常沉重。
那時候郁瓯不懂,不懂爸爸媽媽為什麼突然不要自己和哥哥了。
直到後來接觸“死亡”這個詞語,才明白,遺憾常常伴随在人周圍,不等你去反應,遺憾就莫名其妙出現了。
爸媽死亡是,哥哥的十八歲也是。
家也是。
那時,父母留下的錢莫名而空,他和哥無依無靠,鄰裡嘴上唏噓,暗地譏諷,無數流言如同海浪通通湧向郁含空。
窒息的感覺。
他不懂,不明白,為什麼以往的朋友全都離得遠遠的,為什麼人人嘴裡唱着“小孤兒,沒爸媽”
直到後來,郁含空辍了學,帶着他離開了那座城市,好久好久,再也沒回去。
哥哥身形單薄,好像隻要來一崗風,不用很大,就能把哥哥帶走。
郁瓯頓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逐漸消失的二人,腳步還是止不住跟了上去。
郁含空步子不快,可郁瓯卻追不上。
前方視線模糊。
他忍不住跑了起來,微喘氣,張開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道白光閃過,郁瓯下意識擡手遮眼。
四周漸漸有了實景。
步伐止住,
他杵在原地,眼前是個小巷子,髒,亂,推翻的垃圾桶,滾落的啤酒瓶,模糊的叫罵聲。
手緩緩垂落。
面前,幾個醉鬼手握酒瓶,并排站在前方,堵死的小巷裡,那幾人手時不時擡起,朝地上狠砸,隐約的抽泣聲吸引郁瓯向前,他不自覺挪動步子緩緩朝前走,伸出手,堪堪穿過那幾人。
瘦骨嶙峋的身軀蜷縮在地下,少年懷裡不斷傳出抽噎聲。
“哥哥,我怕…”
郁含空縮緊,手裡緊攥着工錢,纖細胳膊上盡是青紫,還有血,郁瓯心髒一縮。
“他媽給不給!”
“臭小子,一點破錢,護那麼嚴實,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你踏馬…”
身後醉鬼不斷咒罵,不堪的言語淹沒了黑暗中的兩人,忽然,對方有了動作,揮動酒瓶朝地下兩人惡狠狠砸去。
郁瓯猛然回頭,下意識想擡手阻擋。
!
但他忘了,
酒瓶穿過身體,直直飛向少年郁含空。
“哥哥!”
兩個郁瓯同時開口。
……
酒瓶碎裂那一刻,周圍景象漸漸散去,郁瓯跪坐在原地,眼角滑落一滴淚。
咚…
……砸在地上。
“小瓯,弟弟,有學上了!”
未顧及周圍,郁瓯擡頭,郁含空抱着小郁悶轉圈,胳膊比剛才粗壯了點,手臂上的傷結了痂,一旁,賀爺爺開心附和:“小瓯拿第一!”
……
郁瓯撐起身子站起,腳微微發軟,控制不住傾斜,快要摔倒時,一旁有東西攙起了自己,他疑惑扭頭,卻不見身影。
緩緩向前,周圍依舊沒有任何色彩,白雪一片,獨獨不同的是,腳下生出一片海,人走在上面,波紋不斷。
裡面有星星。
四面八方湧入聲音。
好多聲音。
“郁瓯。”
“開心就好啊。”
“我是夏杌”
“小瓯瓯。”
“我的弟弟笑起來像朵花。”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沒有人會怪你,嫌棄你。”
“我是哥哥。”
……
音量由大漸小。
直到走近郁含空面前,無聲。
他猶豫開口:“哥?”
……
背對自己蹲在地上的人沒有回話,一旁小郁瓯也不知何時消散,郁瓯不死心,又喊了一聲:“哥哥?”
……
對方轉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