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蔣匙睡得跟豬一樣,你就算打他一巴掌他也不一定能醒。”
郁瓯輕啧一聲,“我也知道。”
“闫一繹不也在嗎?”
夏杌了然,“他戴着耳塞眼罩,小心點就好,也不用跟去偷西瓜一樣。”
“快去吧。”
郁瓯不放心,以前自己睡得都比較早,不太清楚他們作息。他包住手電筒,隻讓光露出一點,能看得見眼前一小塊地方就行。
宿舍樓等一般在宿管查完寝後所有電閘都會關閉,現在應該還能用,但是開了這個宿舍的和平就得打碎。
郁瓯不敢。
他把水龍頭開到最小,擠上牙膏用杯子接滿水,低頭刷牙,在此過程中,他連吐沫子都是小心翼翼,臉都快貼進盥洗池裡。
浴室空間小,弄出點聲響都會無限放大。
記得某次蔣匙牙刷杯摔地上了,夏杌聽見了還以為人摔了,連忙打開門,才發現根本不是人。
郁瓯洗漱完沒花多長時間,在和夏杌進行手電筒交接儀式後,他才回到床上,上樓梯每一步都很累,控制力度,觀察環境。
浴室比較封閉,是整個宿舍最黑的地方,幾乎看不見,好在今晚有月亮,出了浴室郁瓯也勉強看得清。
他堪堪躺下,被子覆蓋在身上。
閉上眼,有點累,睡着前腦子裡浮現出教室那一幕,尤其是薔薇布滿疤痕的手腕,清晰可見的血肉,汩汩湧出的血。
……
*
郁瓯不知道夏杌昨晚什麼時候上床的,他确實睡着了,但沒睡好。
昨晚做了夢,夢裡全是那雙手。
看着就很疼。
他無力趴在桌上,沒有吃早飯,想着假寐會兒。
眼剛閉上,身旁椅子就傳出聲響,随之而來是一陣窸窸窣窣聲還有包子香。
掀開眼,赫然放着兩個包子和一杯紫米粥,打包好的。往上,夏杌撐頭正看着自己,見人睜了眼,立馬把東西推過去,他笑眯眯道:“快吃,等上完早自習就涼了。”
郁瓯愕然,學校規定熟食不能帶出餐廳,“你怎麼帶出來的?”
“嘶,這個嘛,”夏杌躊躇一會兒,“多虧蔣匙。”
聞言,郁瓯偏頭看了看蔣匙座位,根本沒人,“那他人呢?”
“……”
“教導處呢。”
郁瓯疑惑:“啊?”
夏杌繼續解釋:“他和我一起帶早餐出來,他跑得慢,裝的特别假,主任看到後就把他拖走了。”
“廖主任回來了?那薔薇…”郁瓯從話裡抓住重點。
“嗯,我不太清楚”夏杌抽出吸管插進粥裡,塞給郁瓯,“但是廖主任讓我們下自習去找他。”
“所以你必須吃早餐。”
他義正言辭,仿佛被下了指令,隻要郁瓯不好好吃飯就會受到懲罰。
郁瓯接過,想吃早餐和去教導處好像沒什麼關系,但看着夏杌真摯的眼神,還是應下來:“好。”
他并不是有多關注薔薇,他完全不熟,隻是單純覺得,一個女孩子,在愛美的年紀,這樣傷害自己,從斑駁的手臂上可以看出不止一次,郁瓯從心裡不想看到那種情況,那種他想的情況——校園霸淩。
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黑暗從來不是隻有黑色。
上高中之前,他見過甚至經曆過,那種滋味于任何人而言都不好受,不止是肉/體心理的摧殘,精神上的折磨也從不缺席。
他是萬人之中幸運的一個,在自己即将卷入暗潮中時郁含空把自己拉了出來,那段時間在家呆了一周左右,夢裡全是那些人,揮之不去。
後來轉了學換了城市,漸漸好了起來。新學校雖說不是很好,沒有發生那種事,更準确的說,是換了人,沒有在自己身上。
換成了一個天生智力缺陷的人,大家欺負他,慫恿郁瓯去當霸淩者,郁瓯不願意,大家就不帶他玩,久而久之習慣了一個人。
可那個被霸淩的那人,死在了那個冬天。
郁瓯忘了,他記不清霸淩的那些人最後怎麼樣了,隻是依稀想起在某個冬夜,大家嘴裡的“傻子”“弱智”給班上所有人塞了五顆水果糖。
郁瓯拿到了六顆,因為郁瓯沒有和大家一起欺負他。
再後來,上了高中,他很少參與班上活動,大家把他當做啞巴,對他沒有實質意義上的霸淩,隻是把所有折射在了夏天的小貓上。
……
親眼目睹了那個傻子漸漸走向死亡,又親眼看見了小貓死在自己懷裡,無數個親眼見證了無數次霸淩,轉了學,搬了家。好多的人,從來沒人做出阻攔,他也沒有。
他是個旁觀者。
郁瓯想,如果沒有及時送薔薇去醫院,那她在不久的将來也會成為那個小傻子。
可能多管閑事吧。混雜着硫酸的水滴在皮膚上,腐蝕血肉,郁瓯想有把傘,那把傘能擋住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