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楊路暄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5月22日,楊路暄這輩子也忘不了這一天。
這天是星期六,他們正好放大星期。
楊路暄這周又省下不少錢,想着中午回去給家裡買點荔枝。昨天同桌給了他兩顆,特别甜,楊路暄趕忙問在哪買的,他也要給家裡買些。
結果大課間的時候,班主任進來叫他去辦公室,神情嚴肅。
楊路暄還以為自己月考成績太糟糕了,在走廊裡看到劉弘遠還擺出一副‘我完了’的表情。誰知進辦公室後,不光是他和班主任,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
楊路暄此時還摸不着頭腦,但心跳莫名逐漸加快,總感覺接下來有不好的事情。
“路暄,我們叫你過來,是因為……”
班主任欲言又止,好像不忍似的。
“你父母早上在一場交通事故中去世了。”
楊路暄腦子裡‘嗡’的一聲,好像沒聽懂。
他愣愣地看着辦公室裡的老師,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那種不忍心,又帶有一絲悲憫。
楊路暄頓時感覺天旋地轉,有些站不穩,往後踉跄了一步,一位老師趕忙過來扶住了他。
楊路暄靠在這位老師懷裡,感覺全身都沒了力氣,眼前也逐漸模糊。
班主任連忙走到他跟前,說着安慰、幫助之類的話,但楊路暄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做夢。
夢醒了他還要去給爸媽買荔枝。
楊路暄使勁閉了閉眼,好像有淚流了下來。
他擡起胳膊,用蹭滿課桌髒污的校服袖子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然後對着所有朝他投來關切目光的老師們說:“對不起,黃老師,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可以提前回去嗎?”
班主任忍不住哭了,她強壓下心中的酸澀,對楊路暄說:“路暄,警方已經聯系了你叔叔,他們會幫你,老師也會陪着你的。”
楊路暄卻搖了搖頭,毫無預兆的,突然他掙脫攙扶,發瘋一樣地沖向門外,往校門口狂奔。
楊路暄從來沒跑得這麼快過,他大口喘着氣,心率飛快,一直安慰自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們肯定是搞錯了!要不就是我還沒睡醒,等到家了就好了!我媽肯定正在做午飯,我爸也會馬上到家吃飯的……
如果不這麼想他可能會崩潰。
屈楓默正在上課,走廊裡卻傳來了很重的腳步聲,他餘光掃向外面,卻看到了楊路暄。
屈楓默也不管是不是在上課了,他馬上站起身,椅子和地面發出不算小的摩擦聲,所有人都朝他看。
屈楓默快步走到門口,沖皺着眉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老師飛快說了句‘我請假’,然後朝楊路暄的方向跑過去了。
等屈楓默追到校門口時,正好看到楊路暄坐上出租車的身影。
他沒管保安大叔的阻攔,跑到路邊,等了兩分鐘才有車。
這兩分鐘好像比一年還長,屈楓默在路上給楊路暄打電話,對方一直沒接。
他心裡也很慌,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他走進小巷,聽到了楊路暄撕心裂肺的哭聲。
以往的鄰居都站在旁邊議論着,傳出他‘可憐’、‘沒爸媽’的字眼。
屈楓默如遭雷擊,整個人愣在原地。
怎麼會這樣?那麼好的兩個人,怎麼會……
屈楓默感覺頭很痛,他慢慢轉過臉,對着那些鄰居喃喃道:“别說了。”
鄰居好像沒有聽見,繼續議論着,甚至開始批判楊樹清不該辭掉穩定的工作。
“銀行都辭,以為誰都能當大老闆。”
“還是想得太簡單了,欠錢不說,小孩現在都沒依靠了。”
“沒那富貴命啊……”
屈楓默有一瞬間的崩潰,悲傷化為滿腔的憤怒,他沖到那些人面前,大聲吼道:“别說了!”
鄰居愣住了,不知道這個從小就陰郁的孩子生什麼氣。
“求你們,别說了……”
屈楓默已經帶上了哭腔。
鄰居面面相觑,沒吭聲了。
楊路暄還在哭,屈楓默卻很害怕。
他很想去抱抱他,安慰他,但這個時候說什麼好像都是無力的。
屈楓默慢慢走到12号,進了小院。
小院裡和平時沒什麼兩樣,水池旁放着一盆打算清洗的菜,窗台上還有一排李榛曬的杏幹,上周還說讓他過來嘗嘗。
屈楓默眼眶一酸,他忍了忍,邁着沉重的步伐進了房間。
楊路暄在他爸媽的房間裡,屈楓默進去時,楊路暄正坐在地上抱着被子哭。
屈楓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嗓子像是被堵住,有無形的力量擠壓着氣管。
他慢慢走過去,蹲下來,抱住了楊路暄。
楊路暄就這樣在屈楓默懷裡哭了很久。
直到眼淚流不出來,嗓子都啞了,屈楓默才聽到楊路暄說:“小默。”
“嗯,我在。”屈楓默更用力的抱住了他。
“我沒有爸媽了。”
屈楓默喉嚨一陣悶痛,他張了張嘴,最後隻說了一句:“不管怎麼樣,我都陪着你。”
楊路暄沒有再說話,屈楓默低下頭去看他,楊路暄滿臉淚痕,眼睛都哭腫了。
此刻沒有表情,整個人呆呆的,像一個人偶。
這讓他心裡一陣刺痛。
這時,門口傳來說話聲,是楊路暄的叔叔來了。
楊路暄的叔叔和學校的老師進來後,看到的就是兩個人抱在一起的場景。
看着這兩個依偎在一起的少年,幾個老師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路暄啊,和我去一趟醫院吧,見你爸媽最後一面。”
楊路暄沒有說話,還是這樣呆呆的,但沒有一個人催他。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撐着床搖搖晃晃站起身,穩定身形後,對他叔叔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