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大的建築很古老了,紅磚瓦牆,落葉簌簌,透露出古樸厚重的氣息,是那種很有人文底蘊的感覺。
謝一舟說不上來,但跟隔壁嶄新的科技大一比,能把後者襯得像個土得掉渣的暴發戶,還是渾身上下堆滿了logo的那種。
路過的學生腳步匆匆,頭也不擡,渾身書卷氣。
謝一舟估計他們應該很少會罵髒話,也不會因為輸一場球打架打得頭破血流。
他好像也是向往過這樣的大學生活的,面上是誰都看不起的不屑,腳下是光鮮、熱烈、牛逼閃閃的未來。
但是“砰”一聲巨響,世界在他面前碎掉了。
他把自己放逐到遠方,拼拼湊湊,連一塊殘餘的自我都撿不起來。
“我操?”姜博忽然大叫一聲,聲音裡滿是刻意的驚訝。
謝一舟漫不經心地擡頭,心說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姜博,他的演技真的很浮誇,完全藏不住事。
這一看,他的腳步就頓住了。
林蔭道旁,符遙一身簡單的牛仔背帶褲,頭上戴了個鴨舌帽,手裡端着調色盤。
日光溫熱,她側臉被曬得微紅,神情卻悠閑,嘴裡似乎還哼着歌,不緊不慢地往上刷白漆。
電箱上的塗鴉已經被勾勒成形,少年單手抓着籃球,一回頭、一揚眉,風把球服下擺吹得揚起,看起來潇灑又恣意。
“……”
符遙把眉目神态捕捉得極好,寥寥幾筆,已經能看出和他自己的神似。
更别提球服上那個大大的“23号”——謝一舟從第一次摸籃球到現在,這麼多年一直沿用的球服号碼。
讓他想要忽略都難。
謝一舟雙手插在兜裡。
那份鮮活和張揚幾乎刺痛了他的眼。
驚訝隻是一瞬間的事,他凝視着那副彩繪人像,喉結滾動一下,心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念頭居然是:他配嗎?
另一個女生正蹲在地上,對着地上煎蛋井蓋365度旋轉拍照,忽然從手機擡起頭,對他們招了招手,“姜姜,這邊!”
熟稔又自然,像是主人召喚自己家的小狗。
謝一舟聽見姜博羞澀又小聲地“哎”了一聲,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再裝作沒看見就不禮貌了。
謝一舟硬着頭皮,慢吞吞地走過去,停在符遙旁邊,大概兩三步的位置。
符遙畫得太專注,連謝一舟走近了都沒發現。
“悅悅,把桶上那隻細刷遞給我。”她頭也不擡地對身邊人說。
謝一舟回頭看了一眼,那女生已經火速和姜博挨到一起了,兩個人腦袋湊在一塊兒偷樂,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他頓了頓,彎腰把符遙說的那隻刷子拿在手上,遞過去,“是這支嗎?”
“!”
符遙猛地扭過頭,發現是他,蹬蹬蹬後退了好幾步。
她臉上是見了鬼的震驚,絲毫不似作僞。
謝一舟和符遙面面相觑片刻,忽然同時轉過頭,望向走到角落裡裝鹌鹑的那兩位始作俑者。
符遙咬牙切齒喊一聲:“……聞悅。”
“對不起,聞悅不在。”聞悅把腦袋埋在姜博胸肌上,拼死不願擡頭。
符遙無奈,又不能直接過去把人拉起來,差點氣笑了。
謝一舟抿了抿唇,嘴角翹起來,剛才心裡那點微妙的不爽忽然就被沖刷得一點不剩。
你也就這點出息,他在心裡吐槽了自己一句。
見符遙像被點穴了一樣僵硬,謝一舟搖搖頭,轉過身,握着細刷對空氣比比劃劃,“下一步要畫哪裡?這裡、還是這裡?”
“……”符遙靜止片刻,把左手的調色盤遞過來,伸出右手食指在位置上一點,“這裡,上紅色。”
“哦。”謝一舟應一聲,拿刷子蘸了顔料,一筆一畫,很是小心地給電箱上色。
符遙不好意思直視他,隻好盯着他手指的動作看。
謝一舟的手指很長,指甲修剪得很整齊,青筋分明,關節處居然是粉色的……看起來就是一雙很有力量的手。
符遙在心裡暗歎,帥氣的人果然從頭到腳都是帥氣的。
他腕上帶了塊黑色的表,看着像是某個熟悉牌子的運動手環。
“畫得不錯。”謝一舟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
符遙還沒從自己的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啊”了一聲,有點臉熱,想了半天才道:“……你喜歡就好。”
靠。
謝一舟指尖頓了頓,把臉别過去,心說這到底是故意的還是有意的啊,直球打得他猝不及防。
“我就是……胡亂畫畫。”符遙揉了揉鼻子,說:“小時候學過一點,不過正經畫人像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高中時候無聊,她和聞悅喜歡上課偷傳小紙條,又在小紙條上胡亂塗鴉。
畫的是“滅霸”班主任被正義的飛天小魔女懲治的系列連續劇。
結果不幸被人揭發舉報,她們倆各自喜提一千字檢讨,在班會上朗讀示衆。
雖然符遙堅持聲稱自己畫的不是現實人物,但班上沒有一個人相信,最後連聞悅都拍拍她的肩,說:“算了,認了吧。”
所以大概……她真的是有一點小天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