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楚玉棠擡眸,打斷了對方的話。
“我頭疼,沒空陪你玩。”
說完,他轉身就走。
“頭疼?”阮棉不屈不撓地跟上去,“怎麼個疼法?至少讓我轉告醫修!你不說清楚我就一直像鬼一樣纏着你!”
楚玉棠煩不勝煩:“世上沒有醫修治得了識海!”
阮棉的雙眼猛地睜大了。
她猛地往前竄兩步,用力拉住楚玉棠的手腕。
“我可以!”
楚玉棠身形猛然一頓。
“我可以!”阮棉超大聲重複道,“我剛剛覺醒了異靈根,剛好可以治療識海!”
被她拉住的人終于回過頭,她垂眼盯着她,目光寒涼:“把秘密随意說出去,師姐當真不怕我害你麼?”
“你怎麼可能害我?”阮棉莫名其妙道,“快别說這些話了,師妹,你了解異靈根麼?趕緊教教我怎麼用吧!”
楚玉棠:“……”
她深呼吸片刻,才開口道:“跟上。”
一炷香之後,阮棉跟着楚玉棠一路來到了海棠谷深處的一處冰室裡,巨大的冰室中央,流淌着一汪布滿碎冰的冰泉。
在阮棉擔憂的眼神中,楚玉棠毫不猶疑地走入了冰泉之中。
一路來,聖女的呼吸越來越劇烈,此刻連話都說不出,剛半身入冰水就彎腰捂住頭,低聲喘`息起來。
她的聲音是阮棉從未聽過的沙啞痛苦。
“你先試試……”楚玉棠一邊咳血一邊道,“醒神符。”
“……《符缭集》上有醒神符的畫法和镌刻靈流的方法。”
一本老舊的《符缭集》被靈流托到了阮棉面前,送到面前的還有桌案和筆墨紙硯。
阮棉趕緊翻書,這輩子沒這麼渴望學習過。
她眉頭緊皺,照着書上的圖案就畫起來,并且嘗試将靈力凝聚到筆尖,镌刻到符上。
築基之後,身體當真産生了進化,她居然能看到流淌在筋脈之中的靈力了。
操控靈力,就如操控一隻剛剛安上的手,能感覺到它,但十分生疏。
一刻鐘後,阮棉終于畫成了第一張有效的醒神符,可當她滿頭是汗地擡頭,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愣在原地。
她看到了一片海棠花海。
而那花海的中心與起始點,便是靈泉之中的聖女。
隻見她的身體上長出了無數枝丫,讓她成了一個樹人。
生在她頭上的枝丫像開滿海棠花的美麗鹿角,可鹿角一旦變成數十支,便也不再美麗。
生在她手腳的枝丫像四肢的延伸,若隻從一根手指上長出些許花葉,會顯得十分夢幻,而若是上百,便變得恐怖,如同花枝狀的扭曲觸手。
甚至她的脖子、胸膛、腰腹,都伸展出了花枝。
花枝肆意伸展,比正常的海棠花枝長數十倍,已交錯地堆滿了整個冰泉和冰室,唯獨留出了阮棉周身的空間。
阮棉這才發現,楚玉棠的棠不是柔美的西府海棠。
而是根根帶刺的貼梗海棠。
冰室裡就像一處誘捕獵物的危險叢林,透着濕漉漉的寒氣與花的迷香,卻步步是嗜血的鋒刃。
聽到阮棉的吸氣聲,冰室中央的聖女緩緩擡眸。
她的半邊臉都被花枝掩蓋,整個身體還能看得出人形的地方寥寥無幾,就像一團狂亂地刺穿人類衣裳的美麗荊棘。
阮棉收緊了手中的醒神符,嘴唇顫抖。
在這個世界,人與妖不能繁衍後代,不存在半妖這種東西。
而楚家,是人的家族。
她第一次意識到,聖女是一隻怪物。
美麗、強大而危險的怪物。
“怕我?”楚玉棠遙遙望着她,微笑起來。
“說了……叫你不要跟來。”
“是有點怕。”阮棉咽了咽口水。
“但想到你是我師妹,就沒那麼怕了。”
說完,她鼓起勇氣……一腳踏入了冬日的冰泉。
立刻被凍得發起抖來。
“師妹,把你的手……呃,還是腳?挪開一點好嗎?”
阮棉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虬結帶刺的海棠花枝。
花叢深處的楚玉棠幽幽盯着她片刻,那些花枝才收縮着挪開了,它們在冰泉裡蕩開道道水波,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阮棉微寒的肌膚。
“師妹……你這是怎麼了?”阮棉一邊挪動一邊試圖緩和氣氛,“是生理期到了?”
楚玉棠:“……”
他盯着阮棉的眼睛道:“識海崩潰,我自然無法維持理智與人形。”
說完,他笑起來,愈發不像人的眸子裡透出些許譏諷。
“師姐,現在的我,可不知會做出什麼事。”
在冰室中回蕩的嗓音,已與平日清冽的女聲大為不同,微啞而低沉。
“你現在逃走還來得及。”
阮棉:“……”
看看,任聖女自己作的結果就是冬天泡冷水把腦子燒壞了,嗓子也燒壞了。
她沒理會,而是拿着醒神符繼續往前走。
直到站在楚玉棠僅剩的半邊臉面前。
猙獰的海棠花枝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她,如同牢籠禁锢住了獵物。
如玉般慘白的半張美人面垂着眼,如從地獄爬出的惡鬼一般冷冷俯視着阮棉。
而被怪物的陰影籠罩的少女,面上的最後一絲懼色也完全褪去。
她被冰水凍得發白的臉上漫上一絲突兀的紅暈。
“我第一次畫符……”阮棉不好意思道,
“要是效果不好,你也别笑我。”
說完,她就将手中的醒神符貼到了楚玉棠的額頭上。
靈流從符文湧進了楚玉棠的識海。
他瞳孔驟縮,整片海棠花海都戰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