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收拾好行囊,清點過負在騾隊上的藥材幹糧,夤夜便啟了程。
柳沉泓騎馬在前方開道,林維清殿後。喬四兒不會騎馬,所幸她身量輕,便坐在林沉宥背後,兩人共承一騎,由衆人護在隊中,也不費馬力。
林沉宥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除了初見時道了句坐穩抓緊,便一路無話。
離波沼距雲山不過數百裡,飛馬三日便至。
隻是靠近邊緣,便見其内腐木橫斜,障霧渾濁,白日裡也似黃昏時暗沉,三丈之外是藤蔓是蟲蛇皆難分辨,遑論尋人。
林維清領着衆人棄馬負重,踏入這片泥沼間,探尋徘徊了大半日,方在一處古樹盤虬的根系間發現了徐維衡留下的印記。
沿着八卦方位一路艱難前行,終于在一處遍是石壁殘垣的洞府廢墟間找到了被困的大部隊。
發現他們一行的是徐維衡的三弟子李沉水。
她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容貌端莊,一頭烏發仍梳得齊整,隻是一身淺色道袍已髒污得難辨顔色,見到率先劈開荊棘縱身入内的林維清,一時激動得眼底都泛了水光,顫聲喊了句:“林師叔!”
林維清點了點頭,單手扶住她俯身欲行大禮的身形,淺聲問道:“徐師兄何在?”
提起徐維衡,李沉水喉間一哽,眼眶又泛了紅,勉強道:“師父為我運功驅蠱時,也中了傀儡香,隻及在昏迷前封鎖了周身經脈,至今未曾醒來。”
林維清眉頭微蹙:“傀儡香?”
李沉水:“是,信中不及解釋,其實——”
離波沼位于深山溝壑之中,本不是去往雲山的正經之路,因其地勢艱險,遍是毒蟲泥沼,往往有去無回,名中便帶了個警醒後人的離字。
可若不直穿離波沼,便要繞過橫亘綿延的山脈,多行數日的官道。
當日,徐維衡本不願涉陷取近穿行泥沼,可隊中都是練家子,自诩功力深厚,并不把小小的離波沼放在眼裡。
耐不住隊中四起高呼兵貴神速的請求,徐維衡便命李沉水的兩位師兄領着小部分不願穿行泥沼的人馬仍是繞行官道,自己則領着大部隊取道離波沼。
誰知這看似半日便能穿行的小小泥沼内竟大有玄機,環環相扣迷陣的層出不窮,連徐維衡一個熟知奇門八卦的人都得三步一掐指,生怕領着衆人錯入了死門。
就這樣連走了三日,徐維衡領着精疲力盡的衆人,眼見就要撥雲見日時,隊中伏牛門的一名力士卻一腳不慎踩入了泥沼之中。
那力士隻知蠻力掙紮,越陷越深,千鈞一發時,還是李沉水一抛流雲練,将那力士救起。
誰知那力士被救上岸後歇了片刻便發了瘋,手持兩個千斤錘,見人就揮,将他那師弟砸得腦漿迸裂,當場斃命。
衆人合力好容易制住那力士後,仔細查看,便見他占滿泥濘的雙腿下,有一處蠱蟲噬咬的血窟窿。
觀那蠱印,正是神焰教中惡名昭著的傀儡蠱。
中蠱者腦内被蠱蟲侵蝕,頭疼難忍,幻想叢生,随即人既癫狂入魔,變成一個隻知殺戮的瘋子。
當年神焰教初入中原,蘇千秋赴南陽之宴時,給正道衆人下的便是此蠱。那場血宴之中,無數原本親密無間的同道好友刀劍相向,互相厮殺。欣賞完中原群賢六親不認的醜态後,蘇千秋大笑而去,這才引發了其後連綿數十年的正邪兩道戰火。
傀儡蠱喜食血肉,入體後除非立刻挖出,或以極高内力壓制,否則便會迅速繁殖,一旦任其侵入腦髓,便會完全受其所困,藥石難醫。
當時已拖延太久,盡管有神醫谷與藥王山的弟子聯手救治,那名力士卻已成瘋魔,斷無生路。
伏牛門門主忍痛殺了那名力士,又不忍原地草草抛屍,便與衆人合力焚了兩名徒兒的屍體,想着至少帶上骨灰聊以懷緬。
誰知焚屍之時,那具蟲屍中竟橫生出一股異香,前排之人隻略吸了幾口,便立即陷入癫狂,互相殘殺起來。
那場面太過混亂,徐維衡亦無可奈何,隻得護着後方及時屏息的小半人馬來到了這處洞府暫避。待回到混戰泥沼之時,卻見原本拔刀厮殺的衆人皆似傀儡泥塑般,一動不動,倒栽蔥似的埋身于泥沼之中。
李沉水以流雲練卷起一人查看,卻見他周身完好,并無任何被傀儡蠱侵蝕的痕迹。可他人卻不飲不食,如僵屍木偶一般,隻餘呼吸,再無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