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風讓他清醒了些,看着燒塌了的房屋又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血迹,李暄微微偏頭,眼淚劃過了臉頰,握緊拳頭走了出去。
白玉二人看着床上的遲鸢,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顆顆掉了下來。
“那些人壓根就是沖着小姐來的,我跑出去的時候,甚至都沒有攔我,”白玉用手絹擦着眼淚,嗚咽着說道。
紅玉看着遲鸢,紅着眼搖頭,“不怪你的,小姐會好的,”一句話沒說完又捂着臉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你們再哭下去,你家小姐都要被你們吵醒了,”時醒看着哭成一團的二人把遲鸢的床堵得嚴嚴實實的,“你們在不給你家小姐留點空,待會就得悶死了。”
紅玉看了一眼他,拉着白玉坐得遠了些。
“醫師讓我來請一人去照看着秦公子,那裡缺人手,”紅玉聽時醒說完,拍了拍白玉的手跟着他走了出去。
南坊
小小的胡同裡此時燈火通明,胡同口站着看熱鬧的百姓,唏噓聲不絕于耳,衙役舉着火把站在門口隔絕了民衆好奇的視線。
院門大開的小院裡陣陣血腥味熏得人直皺眉,“何時發現的?”元今站在門口看着院内躺着的屍體,不大的院子被收拾得井井有條,牆角擺着幾盆花,搭起來的曬架倒了一地,竹篩裡的東西灑了一地,看得出來是根葉類的。
幾人圍着坐在台階上瑟瑟發抖的婆子面前,“回大人,是這位阿婆發現的。”
元今走了過去,那婆子就害怕的說道,“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我開門來拿自己落在這裡的荷包,就發現人死了。”
“怎麼發現的?進來就看到了還是什麼?”
“我申時走的時候都還好好的,我回了趟家,發現荷包掉了,明兒要去搶糧食,我就想着過來拿一下,院門半開着,我以為張婆婆他們已經休息了,就推開門走了進來,我記得我的荷包是應該掉在了水井邊,我就借着隔壁家的光摸了過去,路上被倒在地上的張家小兒子的屍體絆了一下,我以為是凳子就走了,沒走遠就聽到了有人翻牆的聲音,以為遭了賊,就大聲叫了起來,隔壁餘家的鄰居提着燈籠過來的時候,我才看到地上的人,餘家男人過去摸了鼻子發現沒了氣兒,才報了官。”
元今盯着婆子的表情,慌亂,着急,手舞足蹈,毫無破綻。
餘家人被帶來的時候,說辭與婆子差不多。
仵作一一驗完屍體時,天已漸亮,百姓們早已被驅離,人證的婆子一家和餘家人被暫時關在了餘家。
元今打着呵欠,看了一眼被白布蓋起來的屍首,走到了井邊,往井裡一看給他吓了一激靈。
水井裡有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女孩死死的扒着井壁,在元今看來仿佛一個女鬼一樣,趕忙叫了人把女孩拉了出來。
女孩出來的時候瘋狂往院外跑去,被衙役提溜了起來。
“你是誰?可識得這家人?”衙役把女孩放了下來,“我們是元江縣衙的人。”
女孩看到幾人身上的衣衫後,眼裡的戒備少了些,元今把身上的外袍脫了下來裹在了女孩身上。
腦海裡想起了遲鸢跟那些小孩子說話總是蹲下或者半蹲着,不由得也蹲了下去,視線和女孩齊平,放低了聲音,“小孩,你怎麼會在井裡,你認識這家人嗎?”
小孩看着眼前這個五大三粗的魁梧男子,有些害怕,攥緊了身上如同被子一般的外袍。
元今有些苦惱,求助似的看着旁邊的衙役,衙役很快跑了出去,從餘家帶了那個婆子過來。
婆子聽說井裡活了個女孩,也跟着跑了過來,衙役打着的燈籠照在女孩臉上,一雙眼睛滿是戒備的看着周圍人,直到看到了婆子,飛的撲了過去,“吳婆婆,”說完抱着婆子的手臂就哭了起來。
吳秀竹抱着女孩也哭了起來,“文英啊,苦命的孩啊,”二人哭作了一團,直到元今出聲,“她是張家的孩子?”
“是張家的小女兒,那死的另外一個小女孩是誰?”吳秀竹擦了擦眼淚疑惑的看着元今,又看了一眼張文英。
元今帶着人走了過去,仵作掀開了白布,燈籠照在地上小小的屍體上的時候,吳秀竹瞪大了雙眼,說不出話來,張文英哭得更大聲了,“是小花姐,是她和哥哥讓我進井裡的,他們都被殺了,都被殺了。”
吳秀竹癱坐在地上,不斷的說着,“作孽啊,作孽。”
元今看二人也說不出什麼來,就去詢問了隔壁鄰居,這才知道張文英口中的小花姐是曹娘子年初在橋下撿的孤女,和張家小兒子一樣的年紀,十一二歲的小孩,平時在旁邊的蔣郎中家裡學藥,去山上挖藥補貼家用,總是沉默寡言的,所以大家都會下意識的忽略她,包括在張家作工的吳秀竹。
看着哭沒了聲的張文英,元今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也不知道小小人兒能不能聽懂自己說什麼。
小女孩止住了哭聲,走到了他面前,“官老爺,我知道,我家遭難是因為我娘親聽信歹人的話,如果官老爺要問罪,就殺了我吧,放過我娘吧,她過得太苦了。”
元今驚訝的看着這個年歲尚小的女孩,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你可是聽到了什麼?”
“那蒙面人殺我兄長的時候,說本來不想殺他的,要怪就怪他做了曹氏的兒子,說我一家立了大功,但也活不得了,我不知道什麼大功,如果是大功,為什麼要殺我們?”元今看着張文英,歎了口氣。
“你今年多大了?可認得字?”
“今年八歲,我阿爹教我讀過幾首詩,認得幾個字。”
吳秀竹仿佛意識到什麼,跑了過來,“大人,要是他們對張家趕盡殺絕,我這個在這裡的人安然無恙,能不能求大人送我回家去看一看啊大人。”
元今對着門外的衙役點了點頭,三人便帶着吳秀竹往外走去。
看着眼前的人,元今有些頭疼,便讓她坐在了凳子上,“此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我知道你也是明事理的,有些事瞞不得你,你的母親曹氏在你家遭難之前已經被殺了。”
張文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元今歎了口氣,“是非過錯不是我說了算,不過你的母親确實做錯了,至少有數十人是因她而死。”
“大人會殺了我嗎?”張文英怔怔的看着元今,小聲問道。
元今看了她一眼,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的事,不歸我管,”說完走到了仵作身邊,仔細詢問着。
過了一會,走到了門外,對門外兩人說着什麼,沒一會就來了一輛馬車,馬車上走下來的正是徐嬷嬷,元今點頭示意,徐嬷嬷便拿着披風裹在了張文英身上,“好孩子,跟着嬷嬷走吧。”
張文英看了一眼元今,又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人,還是把手放在了徐嬷嬷手裡跟着她走了出去。
一路上徐嬷嬷熱心的問着她,看她沉默不語,又知道了她家裡遭了難便不再多說,信誓旦旦的說跟她說道,“好孩子别怕,咱們遲大人會替你主持公道的。”
“婆婆,真的嗎?”張文英眼裡滿是希冀,随即又低下了頭,“剛剛那個大人說,我娘害死了十多個人,我……”
徐嬷嬷有些驚訝,但還是拍着她的手背,兩人一路無言,下馬車時,徐嬷嬷才又開口說道,“我們的遲大人是我見過最好的人,頂頂好的人,等一切查清楚了就明了了,這些日子你就先住在這裡吧。”
兩人還沒走到門口就看到了門口多出來的一個護衛,正叮囑着什麼,借着門口的燈籠看見他衣衫上的血迹,徐嬷嬷抱起了張文英就跑了過去。
護衛看着徐嬷嬷,又看着他抱着的人,趕忙走了進去。
“嬷嬷,如今事情有些複雜,我就不多說了,你這幾日把門關上,地窖裡大人派人送來的糧食應該夠你們吃一兩月,我們的護衛會和你們一同住在院裡保護你們,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要随意出去,最近城裡不太平,大人也遇到了危險。”
徐嬷嬷把張文英放了下來,着急的問了句,“遲大人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