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各處都有侍衛巡邏,一派肅穆。
王院判才進院子就看到等在門口的王淑桦,“下官見過王院判,胡禦醫。”
兩人也沒顧及虛禮,幾人一齊進了屋子裡,每人輪流去把脈,又把自己知道的情況交流了一下。
“此毒倒是蹊跷,不像是一種,那仡醫師說的解千愁也有,”王院判翻着病症冊,凝重的說道。
胡禦醫是最後一個把脈的,又仔細看了遲鸢的手腕,發現了如雪的手臂青脈旁邊有一條細細黑線,仿佛像植物的根須向手臂内側生長。
“諸位來看,這是什麼?”說完,床榻邊又擠滿了人,每個人走上去仔細的看着,“這條黑線昨日還沒有,”王淑桦信誓旦旦的說道,“今早我也沒有發現,”仡裡也肯定的說道。
王淑桦把手指放在遲鸢脖頸試了又試,“情況有些不太妙,脈象太虛弱了。”
仡裡把自己懷裡破破爛爛的小冊子找了出來,仔細的翻着。
一旁有個禦醫突然出聲道,“這是天仙子,下毒的人太歹毒了,解千愁讓人昏昏欲睡,在睡夢裡死去,天仙子會讓人失去心智,沉迷于幻夢中,還可能會損傷頭腦,二者相合毒上加毒,若不及時解毒,恐怕縣主醒來輕則精神恍惚,重則狀若癡兒。”
衆人聽完面露驚訝,“諸位可有解法,”遲珩語氣顫抖着問道,眼淚幾乎快掉了下來,他那麼傲氣的妹妹,如果真的變成這樣,她以後該如何。
太醫中懂毒藥的禦醫又走了過去,仔細的看着遲鸢手腕上的黑線,在得到遲珩的同意以後,把纏繞在手臂上的紗布拆了下來,手臂上也有一些細小的黑線,屋内此時點亮了百燭燈,到不覺得昏暗。
“确實是天仙子和解千愁,縣主殿下氣血虧損嚴重,正是如此毒才沒有傷及根本,為今之計就是配制解藥,是藥三分毒,可能還有其他情況,将軍可願一試,”一穩重的太醫斟酌後開口詢問道。
“我的法子太過偏激,以毒攻毒,後果可能更嚴重,那就算了。”仡裡小聲的說了出來,屋内衆人紛紛搖頭。
王院判微微歎了口氣,怪不得派了宮中那麼多太醫來,當真是無比兇狠。
李暄連忙派人去城外接人,數十名禦龍軍按照遲珩說的路線,在官道上遇到了幾輛飛馳而來的馬車,說明來意後,禦龍軍前後開道,往元江城去,此時城中尚有百姓商販,看着這陣仗都往旁邊跑去,議論紛紛。
到了城中,先行的禦龍軍手持長槍開道,百姓們驚魂未定的看着這群人,一時間都停了下來,靜靜的看着車馬浩浩蕩蕩的過去,直到人走過去才開始說話,“這馬車或許是那個大官又來了,穿着甲胄的兵看起來就不一般,興許是長安來的大官。”
酒肆裡流言遍地,大家讨論的話題都變成了今天這群聲勢浩大的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醜時,所有太醫院被派來的人都聚在了這坐小院,原本寬闊的小院此時也擁擠了起來,白玉等幾人不停的上着茶水糕點。
“殿下,縣衙那邊還要繼續試藥嗎?”大福看着這個陣仗心裡有些發怵。
“不用試了,讓那邊的人停了吧,他們不擅長這些,派去外城醫治百姓吧。”看着走遠了大福,李暄又說道,“你去幹嘛?也不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他們早就歇下了,明日再去。”
大福尬笑着走了過來,低眉順眼的站在了李暄身邊。
李暄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扶手上,低頭想着什麼,心裡亂得厲害,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扶手,看着坐在回廊凳下的遲珩,有些愧疚,又不知從何說起,便看了一眼大福。
“遲大人,夜裡涼,您穿上這件披風吧,”大福抱着披風小心的開口說道。
遲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拒絕道,“多謝,遲某沒那麼嬌貴,”大福聞聲站到一邊,看到自家殿下搖頭以後便小跑着回去了。
屋内的太醫們每個人精神高度緊張,每個人都各司其職,仡裡憑着記憶寫着兩種毒藥所用的草藥,炮制的方法,一旁的吏目根據毒藥寫出相克的藥,旁邊的太醫又整合方子,謄抄替換更為有效或者對身體最溫和的藥。
仡裡腦門上都是汗,他知道的也隻是少部分,十二峒的藥方怎麼可能會全部流傳出來,自己身上的小冊子是因為自家師父是十二峒驅逐出來的人,他寫的,饒是小時候背得再熟練,許久不用也會生疏,所以他寫了好幾版。
還好人數夠多,每個人都仔細的看着,熟知毒藥的太醫在一旁讨論着,遲鸢身邊安排了數名女吏目輪番觀察着她的情況。
卯時,天已大明,王院判眼下青黑,拿着一沓冊子走到了李暄和遲珩所在的屋子,“殿下,大人,這是我們初拟的幾份解藥,由于仡醫師和幾位禦醫記憶裡的藥材有差異,所以我們做了幾份不同的解藥。”
遲珩接了過來,“有勞各位太醫了,諸位就先下去休息吧。”
看着侍衛把王院判攙了下去,遲珩把藥方遞給了李暄。
“遲大人不必擔心,我昨日已經下了令,各地去尋這兩種毒藥了,最遲明日就能帶來,”李暄看着遲珩,給他倒了一杯茶,小心的推了過去,他實在是愧疚,若不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有了纰漏,阿鸢也不會命懸一線,自己亦有私心。
遲珩接過了茶,輕抿一口,點頭,把桌上的藥方還給了門口的吏目。
院中西廂住滿了人,平時孤寂的院子添了幾分人氣。
從酒樓調來的小二和侍女忙得不可開交,“春花,加火啊,大林,把這兩桶熱水送到西三房去,”廚房裡此時站滿了人,燒水的燒水,大籠屜裡蒸了滿滿一鍋的糕點。
角門處的小厮忙不疊的把馬車裡的食盒提下來,一排排的人往各處廂房送着,連正院的侍衛都趕來幫忙了。
等那二十多人吃完飯,又排班歇下後,這院裡才靜了下來,廚房裡的廚子們看着一堆餐碟碗盤直發蒙,“胡大,你猜,今日多少人吃飯?”
“估摸着三四十人,這碗盤都六七十個了,又是長安來的貴人,指定不能含糊對待。”被叫做胡大的廚子用汗巾擦了一把額頭的汗,開始跟着其他人收拾着碗筷,再不收拾等前院用完餐,這廚房裡就沒有下腳的地方了。
“會不會酒樓裡的碗碟都在這兒了,除了前些年縣令家在酒樓大擺宴席,用過這麼多碗碟,其他時候就沒有這麼多吧,門口的籮筐裡擺了滿滿的五六筐碗碟,門前的台階上鋪了油布,上面林林總總擺了幾十個食盒。
胡大看了他一眼,“别廢話了,趕緊收拾吧,還要送去酒樓呢,待會好送午膳過來。”
如此大的陣仗再也瞞不住了,前廳裡甯子桂帶着幾個侍衛在那裡坐着。
“甯會長先回去吧,近日我們殿下不待客。”大福站着,連壺茶都懶得上。
甯子桂也不介意他的無禮,依舊自顧自的坐着,“那縣主呢,草民半個多月沒見過她了,想向縣主彙報一下關于百工樓的事情。”
“我們縣主也不待客,甯會長若是無事便快些回去吧。”
甯子桂也不惱,站了起來,拱手作揖便走了出去。
“老爺,咱們就這麼走了嗎?”
“不走等着被攆出來嗎?”
“那老爺可看出什麼來了嗎?”
“能有什麼,無非就是裡頭那位出大問題了,你沒看到馬廄那裡停了好幾匹馬,馬蹄都磨到了嗎?昨夜那大陣仗就是裡頭那位的,前幾日殿下還去了縣衙,出事的就是那縣主了。”甯子桂踩着馬夫上了馬車,對身邊人小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