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霖,溫度卻驟降到了冰點。
時淺扶着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隐蔽的灌木叢,又撿來一些樹杈搭在上面,勉勉強強能遮住雨。
兩人一起縮在裡面,用僅有的狐裘大氅禦寒。
明晏晃了晃濕漉漉的頭發,水珠濺了時淺一臉,眼神意味深長:“你穿着狐裘,算到今天要降溫?”
“那倒不是。”時淺答得幹脆,“這身衣服和銀面具都是祭祀的巫祝服罷了,你聽過大傩舞祭祀嗎?和那個差不多。”
明晏好奇:“跟誰學的?”
“我娘。”時淺眼裡難掩擔心之色,咬着唇辯解,“我娘是舞伎不假,但她跳的是驅邪鎮惡的傩舞,不是外面傳的那些風月之舞!”
明晏不了解,便也沒有接話,他已經累到了極限,垂頭睡去。
時淺偏眸看着明晏,他的臉上褪去了血色,顯得格外憔悴,這張臉和他剛剛殺人的氣質可謂截然不同,不僅沒有絲毫兇煞,反倒透出了柔美。
一直等到入夜,雨中起了水霧,朦胧一片。
明晏恢複了些許力氣,他手指微動,麻痹感正在消失,輕輕推了推半睡半醒的時淺,低道:“趁天黑走吧,燕雲一定還在蒼涼山等我,我得去找他會合。”
剛剛站起來準備動身,寂靜的山裡忽地傳來了急促的喘息聲。
兩人同時趴在地上,屏息靜氣。
有東西在嗅來嗅去,很快逼近這邊。
時淺嘀咕:“是獵犬!真把我們當野獸在圍捕呢。”
獵狗不止一隻,周圍還藏着追兵,他們兩個人想要逃走難如登天。
時淺趴在他身邊,擡起手指向坡下:“好消息,人不多,壞消息,帶着獵狗,隻要一隻狗叫起來,馬上所有人都會過來。”
明晏毫無膽怯,正色道:“敵明我暗,優勢在我,全殺了。”
“好大的口氣。”時淺不知是不是誇贊,順着他的話接道,“隻能如此了。”
腳步聲踩着雜草逼了過來。
明晏轉過目光,兩人心照不宣地點了一下頭,同時起身出手!
一定要快,他們的體力支撐不了長久的戰鬥,尤其麻藥散去之後,明晏腰上的傷開始劇痛起來,如果再扯裂傷口,這次他就要成為那個拖後腿的人了。
漫山遍野都響起了狗吠聲,四面躍下數條人影,明晏一腳踹飛了一人,時淺也一改之前的疲軟随手搶了一把刀反擊。
明晏誇了一句:“還可以嘛,我差點以為你是病貓呢!”
“你身手也不錯。”時淺更加好奇他的身份了,“我倒是沒聽過太曦什麼時候又出了一位少年将軍?”
“我可不是什麼将軍。”明晏矢口否認,“大哥覺得我嬌生慣養,把我扔到帝都三大營裡去鍛煉了幾年罷了,我無官職頭銜。”
時淺拉着他跑,邊跑邊問:“你大哥是誰?”
明晏沖他歪頭一笑,伸手放在唇心:“我大哥是當朝太子。”
時淺沉默了下去,終于後知後覺地猜到了他的身份。
正德帝子嗣衆多,但隻有兩個中宮嫡出的皇子,長子明昊早已經被冊立為太子,次子明晏是他的第十七個孩子。
時淺龇牙一笑,不忘問了一嘴:“果然英雄出少年,你這刀好漂亮,有名字嗎?”
明晏擦拭着血漬,沉聲道:“風憐雪,走,追上來的全殺了!其他人不管!”
時淺點頭,他本就出身白沙洲,對附近的地形自然更為了解,一邊給明晏指路逃跑,一邊淩厲地斷後。
兩人一路狂奔甩開追兵,轉眼又入深夜。
除去身體的疲憊,腹中的饑餓更加難忍,大旱三月過後,山裡連個能充饑的野果都找不到。
明晏苦中作樂地調侃:“戰死沙場是榮耀,餓死在山裡也太倒黴了,咱倆怕不是要遺笑百年了。”
時淺走在前面:“我一直在給你帶路啊,去蒼涼山的官道有一條小路,以前山賊盤踞在此到處打劫,後來我爹帶人上山剿匪順帶把路毀了,眼下雖然還能走,但是得費點力翻山越嶺。”
明晏黑着臉:“那你不早說?”
時淺委屈巴巴:“你又沒問我,況且我們逃了一路,我哪有時間解釋。”
兩人喝了點山泉水,夜裡清寒,雨漸漸小了。
遙遙還能聽到幾聲狗吠,好在離得遠,并不會被發現。
明晏心中好笑,還好剛剛沒砍死時淺,不然這會他真要去陪葬了。
不知走了多久,周圍的山路越來越險峻,時淺輕車熟路,抓着一根枯藤“蹭蹭”往上翻。
明晏笑道:“你年紀小,武功這麼好,時磐教你的?”
“嗯。”時淺答道,“我爹不想讓我去軍營,就在家裡自己教我武功。”
“哦?”明晏不解,“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