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緩靠着香案喝酒,身軀埋沒在燭光的陰影裡,跟着笑了笑。
侯青不敢明着嘲諷他,于是用手肘推了推時淺,把話茬引到了他身上:“你娘當年可是月下雲庭最漂亮的女人,你肯定也會唱曲跳舞吧?”
時淺勉強一笑:“我娘……沒教過我。”
“怎麼沒教過?”明晏插話,笑得很壞,“他會的很。”
手下人正欲起哄,明晏又幽幽道:“但我今天不想看他跳,侯青,不如你來一支舞給大夥助助興吧?”
侯青面不改色:“我哪會這個,公子說笑呢!”
明晏的唇點着酒,不依不饒:“一回生,二回熟,你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自己沒有跳舞的天賦呢?”
侯青翻了個白眼,踢了一腳林安:“快去喊美人過來!”
明晏一把按住林安:“别喊美人了,難得我今天興緻好,侯首領,助助興吧。”
林安跟着色變,左右為難。
侯青隻是讓着明晏,并不是真的怕他,推脫了幾句之後自己起身喊了美人上來。
明晏也不強求。
不過一會舞姬就魚貫而入,靡靡之音響起,混合着天香樓的香薰,讓衆人醉眼迷離。
稍等了片刻,林安忽然又敲了敲桌子。
曲聲驟停,舞姬也立刻跪地。
林安揚揚下巴,咧嘴笑道:“青哥,明公子,這麼标緻的美人,你們看像誰?你過來,擡起頭來。”
舞姬立刻小步上前,恭敬地在他面前跪拜,然後擡頭望向衆人。
林安嘿嘿一笑:“時淺,快看,她和你娘長得好像!”
明晏總算明白今天這場鴻門宴到底在耍什麼鬼把戲了。
侯青特意從月下雲庭找個美人來侮辱時淺,順便還能拐着彎陰陽自己,一箭雙雕。
他轉着酒杯,餘光瞄了一眼時淺。
時淺無動于衷,沒接話茬兒。
侯青心底瘙癢難耐,對明晏道:“明公子,這人送你了要不,就當是給您賠罪了。”
明晏當即皺眉,轉酒杯的手也蓦然停住。
這女人長得像高韻,侯青明知道他和時淺的恩怨,還要把這個長得像他娘的女人送給自己?
真他媽腦子有病!
明晏面上還在笑:“你确定要送我?”
侯青谄媚道:“您看得上是榮幸……”
明晏放下酒杯,對舞姬笑道:“來。”
舞姬小步上前,柔情似水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侯青笑得暧昧,挑了挑眉。
世人都知太子殿下對明晏極為寵溺,說是有求必應也一點不過分,太子對明晏僅有一個要求,就是要他守身如玉。
二十多歲年輕氣盛的小夥子,迄今沒碰過女人。
明着不行,偷着也無傷大雅。
侯青腦子裡幻想翩翩的時候,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送給我如何?”
門“嘩”的一下被推開,澄華一臉笑意的大步走入,他在明晏身邊入席,眼眸裡帶着寒芒。
席間鴉雀無聲,愣了幾秒之後修羅場衆人才又齊刷刷地跪成一排:“拜見太子殿下!”
澄華在踏入天香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被騙了,但還是忍了這口氣,順着明晏的意圖推開了這扇門。
天香樓的夥計們端着一盤清蒸鲈魚跟在後面,尴尬地看着席間衆人。
侯青冷汗直冒:“殿下怎麼來了?
“路過。”澄華也夾菜,但是夾着喂到了明晏嘴邊,“你不是想吃魚嗎?”
明晏扔掉手裡的筷子,起身踢了一腳還在發呆的時淺,不耐煩地道:“不吃了,回去。”
澄華目送他摔門而去,沒追。
侯青噤若寒蟬,他确實不怕明晏,但他是真的怕太子!
***
出了天香樓,時淺忍不住攔他:“你昨天到底和太子說了什麼?他對你那般好,你這麼利用他,不怕他生氣?”
“對我好?”明晏愣了一下,咬牙譏笑,“對,他對我好,不會生氣,他會體諒我,像從前那樣繼續愛我。”
時淺隻感覺這個笑容格外陰冷。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明晏雙瞳微紅,“你是不是以為我去找澄華,就是要和他說侯青的事?”
時淺點了一下頭,小聲回道:“你沒有直說吧,不然侯青今天請不了這頓飯。”
“你要我怎麼和他說?”明晏哈哈大笑,“你要我低聲下氣的去求他,讓他罰侯青?那怎麼可能,他最喜歡我求他了,我怎麼能讓他如願?”
時淺瞳孔微微一顫。
明晏扶額,即便一切如他所料,他還是感到了難以忍受的羞辱,咬牙道:“你在侯青面前裝什麼孫子?他找個女人那麼羞辱你,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時淺臉色一凜,低下頭去:“我已經不太記得我娘長什麼樣子了。”
“腦子不好。”明晏的心被惡狠狠地揪住,指着他腦門破口大罵,“親娘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你真該死!”
“恩。”時淺的聲音是散淡而冰冷的,“十一歲進了修羅場後,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明晏騎着馬走了,冷風吹過身體,他恍惚感覺心裡空蕩蕩的。
他也已經九年沒有見過母親和大哥了,甚至父皇駕崩,萬流人也沒放他回去奔喪,至親的臉在不受控制的慢慢模糊,經常要很久才能恢複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