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捂住嘴輕輕咳嗽了幾聲:“夢華散一般不會這麼嚴重,是剛剛流血太多了頭暈,我說什麼胡話了嗎?我病發的時候總是口無遮攔。”
時淺想起那一抱,臉頰微紅,又以更快的速度恢複如初,問道:“夢華散雖不緻命,但是極為傷身,一旦斷藥就會有萬蟻噬心之痛,它是聖教四大長老調配的一種迷藥,一般人根本弄不到,你是怎麼染上的?”
明晏本是雙目空洞,此時嗅着手上的血味,瞳孔裡竟然漸漸蕩起迷醉的色澤:“前幾年我大病一場,澄華故意騙我吃下了夢華散,我好不了了,隻能在他身邊當個廢物,呵呵,一輩子醉生夢死挺好。”
時淺一愣,想起那些津津樂道的坊間傳聞,好奇問道:“是太子,你們……你們到底是認真的、還是玩玩?”
明晏轉過來,臉色幾乎蒼白到透明,有了一絲猙獰的意味:“他想要一個玩具,想把我綁在身邊,哪怕把我變成廢人,他也不肯放過我,而我也想要一個靠山,一個讓任何人都不敢輕易欺負我的靠山,我和他各取所需,哈哈,感情本來就是一把好用的刀,上位者願意給你遞刀,你就該好好把刀磨鋒利。”
時淺沉默了刹那,伸手拍掉他頭發上的雪珠,小聲道:“但你何必把自己變成一把廢刀?這幾年太曦漸漸恢複元氣,你大哥已經是太曦的皇帝了,你是有機會回家的。”
“大哥。”明晏呢喃着喚了一句,擡起頭眺望遠處的天空,啞笑,“大哥……我好像也要忘記他們長什麼樣了。”
時淺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遠方,羽毛狀的雪花在風中旋舞,白色的雪開始吞噬掉整個天空。
明晏昏暗的瞳眸微微顫抖,反常地哈哈大笑:“時淺,你說我有什麼錯?我要被他們送到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來?我和你一樣,生來就是錯的,我生在帝王家,就要為他們承擔戰敗的惡果,你說我能不恨你、不恨你娘嗎?”
時淺似乎下意識地扭頭看他,卻又立即低下頭去,那束比雪還冰冷的目光讓他有種無地自容的緊迫感。
錯了什麼?
他或許什麼也沒錯,或許出生就是最大的錯。
雪又大了。
“先回去,着涼了麻煩。”時淺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站起來想去牽馬,剛要邁步,被明晏一把按住了肩膀。
明晏恢複了一點力氣,嘴不饒人地罵道:“站住,都怪你!當年我救了你這個瘟神,從那天開始我就倒黴透頂……”
這一拽,時淺被他強行拽到了面前,淡淡血腥氣拂過鼻尖。
兩人近在咫尺的又對視了片刻,明晏蒼白的唇染着血珠,眼中卻隻有狠辣:“弄不死澄華我還弄不死你嗎?”
時淺鎮定的沒有挪開目光,按住他的手輕輕把自己的衣服拽了出來:“好哥哥,當年一腳沒踹死我,現在沒機會了,真的想弄死我也得等你身體好一點了再說吧,你現在能動不?”
明晏嘗試了一下,他還真站不起來。
時淺輕咳:“要我扶?還是我先回去找個馬車來接你?”
冰天雪地裡,明晏內襟早已被熱汗濕透,風一吹冷得發抖,他隻得不情不願地伸手,時淺也不情不願地抓着他的手臂架在肩膀上,半天才把他扔到馬背上去。
這麼一折騰,時淺也熱出一身汗,他坐在後面,用雙臂架着明晏免得掉下去。
明晏披着長發,身上全是夢華散的香味。
難怪教王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是真的染上了夢華散的藥瘾。
既然如此,這家夥之前又是哪裡來的力氣一腳把他踹到險些吐血的?
夢華散最大的副作用就是時不時的劇痛,但隻要有錢,這些問題确實是可以調理的,太醫院都專門給明晏配了名貴的藥。
明晏肯定不差錢,但夢華散治不好,他從未聽過有完全治愈的方法。
時淺偏頭看着明晏的側臉——他沒聽過,不代表一定沒有,眼下最大的可能,應該是明晏用了什麼特别的方法來壓制夢華散的藥瘾。
如果能壓得住藥瘾,明晏那一身好武功……是不是沒有荒廢?
***
兩人再回到雲華宮的時候,銀霜提着燈籠在宮門口焦急地等候着,見到身影才暗暗松了口氣,小聲道:“公子,太子已經回去了,留了外傷的藥膏在您房中的書桌上,還說明天再來看您。”
明晏點了下頭,偏眸看向時淺,問道:“你住哪?”
時淺背後沒來由地冒起了一股麻意,有了不好的預感,小心地給他指了一個方向:“之前住在城北的平民巷,很近,就幾步路……現在随便在雲華宮找個地方湊合一下就行。”
“哦。”明晏托腮,燈籠的光正好打在他的側臉上,似乎帶着一種莫名的幽怨,對銀霜道,“給他找個草席扔到馬廄裡去湊合,然後明天早點起來,去城外把那匹受傷的馬找回來。”
銀霜尴尬地瞄了一眼時淺。
時淺倒也随遇而安。
雲華宮并不大,馬廄是在側院,時淺抱着草席縮到棚子的角落裡,兩匹馬同時扭頭看他。
時淺倒抽一口寒氣,擠出笑臉:“好兄弟,我就在邊上湊合,你們别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