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罵街屆的扛把子

1990年初，梅山縣的冬天，少了暖陽的眷顧，多了幾分清冷與幽寂。天空總是灰蒙蒙的，厚厚的雲層像是被誰用灰色的顔料塗抹過，遮蔽了太陽的蹤迹。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濕冷的氣息，仿佛連呼吸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

街道上，行人裹緊了大衣，匆匆而過。位于商業街中心的“香港時裝店”生意依舊火爆。

張國慶笑容滿面地應付着前來選購的顧客，收錢、誇獎，不要錢的好話流水一般地送出去，本來是來看看的大姑，此時也一頭紮到店裡，幫着拿樣子、試衣服，忙得團團轉。

馬上要過年了，梅山縣有過年穿新衣的傳統，有錢沒錢，都要買件新衣服過年，尤其是小孩子。冬衣厚重，利潤比夏裝更大。張國慶一個月半前專門去了趟廣州，叫周藥玉陪同，采購了一大批時興冬裝，裡面有不少童裝，趁年前狠狠地賺了一筆。

錢是賺了，但人累的夠嗆。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張國慶看着老媽手忙腳亂的樣子，搔搔頭說：“媽，你說，是不是咱得雇個人——”

“雇個人幹嘛？你是不是錢多了燒的！”大姑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就罵罵咧咧，“天老爺啊！你怎麼不開眼，劈死這個敗家子！好不容易走了正路，有了幾個錢就開始燒包——”

梅溪鎮中老年婦女堪稱罵街屆的扛把子，戰鬥力可見一斑。

張國慶無奈：“媽，你咋不識好人心呐！馬上我就要把隔壁鋪子也盤過來，到時候店要比現在大一倍，生意越來越好，一兩個人怕是忙不過來喲！”

“忙不過來，就讓你爸也過來幫忙！”大姑斬釘截鐵地說。

張國慶看着老媽那張溝壑縱橫的臉，小聲嘀咕：“還是别了吧，顧客看着你倆，都不用買衣服了，你跟我爸，一臉褶子，哪個跟時髦沾邊——”

大姑怒從心頭起，抄起衣架子就追打不孝子。

張國慶被大姑暴打，一邊躲閃，一邊忙裡偷閑喊道：“媽！媽！媽！别打了，你聽我說——忙完這一陣，我得再去趟廣州，讓玉姐兒陪我再去進點春裝。”

大姑松開了手說：“行，回頭給玉姐兒，帶點臘肉過去。”

大姑走後，張國慶給周藥玉打電話，約定了十天後在廣州高第街見面。

張國慶拎着包，風塵仆仆地趕到了廣州。比起第一次的茫然和倉惶，他多了幾分自信和意氣風發。掙錢是有瘾的，那種從一無所有，到逐漸積累财富的成就感，讓他對這座城市充滿了期待。他站在高第街的入口，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林立的高樓，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鬥志。

此時，高地街是全國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它東起北京路，西至起義路，全長約600米，一天的客流達20萬人。高第街人滿為患，從頭走到尾，至少要走1個小時。熟悉的居民有時為了節省時間，幹脆在不走“正道”，而是穿民居而過。

每天清晨，高第街的大門一開，來自全國各地的商販就會蜂擁而入，瘋狂買買買，然後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回到各自的城市。這就是時尚和潮流的方向，毛線、晴綸、尼龍衫、 T恤、健美褲，童裝、泳衣、魔術胸罩……一個又一個新名字從廣州城迅速蔓延到全國各地，甚至梅山縣，再走進千家萬戶。

周藥玉站在高第街的門口，目光掃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找到了表哥。兩人一彙合，張國慶就開啟了瘋狂碎碎念+買買買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