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昨天,她陪奶奶去人民醫院複查。
被醫生正式告知,病人的生存期,隻剩六個月到兩年。
或許是從那一刻起,她發現跟奶奶在一起的時間,早已開啟了倒計時。
想着盡量讓她高興一次,喻星旋才終于松了口,決定見一見奶奶說的人。
長南這邊相親有個傳統,第一次見面,要有一個經驗豐富的媒人牽線。
這位媒人名叫黃蔓。當年她在長南中學讀高中,黃蔓是六班的物理老師,坐她班主任的對桌。
當年她抓早戀抓得比教導主任都勤快,辣手拆散過無數對青春躁動的小情侶。
也不知哪根筋搭錯,轉行給人拉起了紅線。
仿佛是怕自己再反悔,喻星旋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這事,當時就添加了黃蔓的微信。
按道理說,相親見面前,總要走一個互相了解對方情況的流程。
但喻星旋對即将跟她見面的這位仁兄完全不感興趣,借口說“您介紹的人肯定信得過”,連對方的名字都沒問,速戰速決地約好了時間地點。
頭腦漸漸冷卻,她蓦地想到一個問題——
萬一是她看錯了呢。
如果跟她相親的,其實不是她想的那個人。
她豈不是放了人家鴿子?
她立刻翻出手機,打電話跟黃蔓解釋。
但彩鈴響了很久,還是打不通。
喻星旋頭痛地捏了捏太陽穴,後背出了一層汗。
……她别是加班加出幻覺。
人怎麼能捅這麼大簍子?
“到了姑娘,下車吧。”
喻星旋手握住車把,理智慢慢回神。
可萬一……就是他呢?
喻星旋心下重新打起了鼓。
她覺得,今天弄不明白這個問題,午飯都要吃不下了。
祝媛是長南廣播電台晚間檔的主播,半夜才回到家補覺,半夢半醒地被喻星旋一個電話喊起來,心情還不爽着:“喻星旋!你最好有要緊事找我!”
喻星旋看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确實是要緊的事。剛才我去跟人相親,介紹人還是高一你們班的班主任。”
“……”
祝媛正燒水泡泡面,驚訝得叉子掉在桌上:“我靠,這世道真的變了,你喻星旋居然也能答應去相親!?”
作為喻星旋的發小,祝媛知道她從小到大的脾氣秉性。她看似淡然與世無争,卻有超出常人的固執,打定主意就不後悔,不想做的事誰勸也沒用。
喻星旋今年回國以來,各路領導和長輩給她介紹的男生多如過江之鲫,她一次都沒答應過見面,溫和但強硬地表達着自己的抗争。
“隻是見個面,至于那麼大驚小怪?”
喻星旋一直說到她加上黃蔓微信,祝媛才想到打斷:“等等,那你現在不是應該在跟相親對象吃飯嗎?所以你跑來我家是——”
“祝祝,你還記得陳嘉授嗎?”
終于說出這個名字,有點恍如隔世。
祝媛露出一個“你就多餘問”的表情:“别人不一定,但你要說是陳嘉授,我們那屆有誰不記得他。”
喻星旋無意識地身體前傾:“他現在,結婚了嗎?”
祝媛有點懵:“我哪知道,我跟他都不認識,好友都沒加,他結婚也不會告訴我。”
“這樣啊。”
“不過,我猜應該沒有。”
“為什麼?”
或許是喻星旋追問的姿态太急切,祝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解釋:“照他當年那個話題度,他今天結婚,明天全世界就傳得沸沸揚揚了,我怎麼可能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喻星旋好像更緊張了,卻又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想起黃蔓曾在閑聊中跟她透露過,男方如今在京市工作,她複又問:“那,他現在在哪工作?”
“之前聚餐聽同學說,陳嘉授在跟一個大佬搞空間站開發,現在八成在大西北搬磚吧。”
喻星旋頭頂像被一道驚天巨雷劈中。
她真的草木皆兵,認錯了人!
喻星旋良心難安,再次摸出手機,試圖跟黃蔓解釋一下,也告訴對方今天不要再等她。
但一連兩個電話都沒打通。
“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忽然找我問陳嘉授,對了,你高中是不是還喜歡他來着。”
祝媛吃了幾口泡面,福至心靈地一拍桌子,“我靠,你今天那個相親對象不會就是陳嘉授吧!”
手機如同一潭死水,喻星旋不再對它寄以希望,思考着以後再找個時間跟黃老師上門賠罪。
她長話短說,對祝媛講述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祝媛剛要發表一些評價,喻星旋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鈴聲響起,來電人居然是黃蔓。
喻星旋看清來電顯示,像是面對甲方的奪命連環call,硬着頭皮按下接聽鍵:“黃老師,實在對不……”
“太不好意思了小喻,你看這事鬧的。”
喻星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筒裡黃蔓的聲音居然帶着……歉意?
她應該還在醫院,背景音嘈雜:“剛才一直忙着照顧孩子,我才看到男生那邊的電話。他們家今天中午臨時有事,中午相親來不了了。”
“……”她說的,怎麼這麼像自己準備好的詞啊?喻星旋内心的疑惑接二連三地往外冒,用惋惜的語氣說,“那太不巧了,老師。”
黃蔓:“誰說不是呢!他十一點半就給我打了電話,但我手機放家裡了,現在才看見……對不住了小喻,你沒久等吧?”
喻星旋懸着的心放下,連聲說沒有沒有。
畢竟算下來,她臨場跑路,比人家直接不來,還不禮貌得多。
放下電話,喻星旋徹底放了心。
對祝媛搖了搖頭:“不是他。跟我相親的那個男生,今天沒去。”
祝媛剛才也是這麼想的:“我就說嘛,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就算那個人真是陳嘉授,沒準人家碰巧就是回長南看爸媽,在那吃午飯呢?”
喻星旋嗯了聲,卻并沒有幾分解脫的高興。
黃蔓剛才說,男生那邊表示很抱歉。希望能有始有終,至少也應該見個面表示禮節。
也就是有空再見一面。
她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祝媛是為數不多知道她暗戀過陳嘉授的人,滿臉八卦地捅捅她:“怎麼,閃閃,不是他你很失望?”
喻星旋很輕地笑了一下:“那倒也沒有。”
十年不見,陳嘉授的樣貌在她記憶裡早已模糊。
她隻能記得他的某些标志性的癖好,比如他左手手腕上,總是同時戴着一串手串和一塊表。
思緒遊蕩間,喻星旋一擡眼,祝媛坐在餐桌對面,探究地托着下巴:
“所以,你們當年到底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