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她面對着黑闆,試圖用不耐煩的語氣把他趕走,“你煩不煩,别管我。”
兩人正僵持不下,靠門的那一側忽然響起沈林風的聲音,還帶着拐彎,顯得十分促狹:“阿授!門口有人找!”
喻星旋松了口氣。視線随着陳嘉授的背影探過去,居然看到了秦雅書。
“陳嘉授,你上個星期去哪了啊?”
“私事。”
“你還沒吃晚飯吧,待會兒一起去吃點兒?”
“不餓,有約了。”
“……”秦雅書像被噎了一下,沒話找話,“诶,你們班正在出闆報啊?能讓我觀摩下嗎?”
“不太方便。”
喻星旋拳頭硬了,陳嘉授的每個回答都值得對面給他一拳。但偏偏秦雅書不為所動,仍舊用溫柔體貼的嗓音關心道:“你月考好像考得不太好,是學習遇到困難了嗎……”
沈林風拍拍陳嘉授的肩,示意他讓一讓:“你們聊,我去個廁所。”
喻星旋捏着粉筆,冷笑了一聲,很想替陳嘉授回答秦雅書。
他就是這麼一個早戀都會影響成績的人,真不知道你在喜歡他什麼。
分心中,喻星旋腳下的闆凳忽然劇烈搖晃起來。她立刻去抓黑闆邊框,沒抓住,整個人失去平衡摔了出去。
肇事的蔣英傑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除了慘叫發不出任何聲音:“啊————”
眼前天旋地轉,幾乎是轉瞬之間,喻星旋的下巴撞上一個堅硬的物體,疼得眼淚都要出來。
她沒有再繼續下落,隻是摔下椅子,落點則是另一個人的身體。
同樣青澀。溫熱、帶着硬度。
對方的校服拉鍊刮過她的唇瓣,胸前透着熱度,和不斷放大,充斥感官的松木氣息。
……
摔進男生懷裡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剛才撞上的堅硬,是陳嘉授的鎖骨。
喻星旋整個人被燙熟。
甚至還沒站穩,就已經忙不疊地把他推開。
“謝……對不起……不是,謝謝。”
她六神無主,匆匆低着頭,奪路而逃。跑路時,手中還攥着剛才的粉筆。
喻星旋一路跑進了走廊盡頭的女衛生間,途中好像經過了從男衛出來的沈林風,他還跟她說了句什麼,但她實在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丢掉粉筆,擰開水龍頭,把手浸在流動的冷水裡,一直到手麻得沒知覺,鼻腔酸脹得要裂開。喻星旋憋得眼圈泛紅,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讓她摔到地上摔死算了,為什麼要讓一個極度愛面子的人,經曆摔到别人懷裡的尴尬。
而且那個人還是陳嘉授。
他就非要那個姿勢接她。
她的胸都壓他身上了。
還是撞上去的。
……好疼。
擊垮一個堅硬的人,往往隻需要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年的喻星旋隻有十五歲,是許多人眼中成熟懂事的小大人,從來不肯在别人面前露怯。隻是被一個喜歡過但現在很讨厭的男生接了一下,就感覺世界都要塌了。
她花了十幾分鐘,收拾好心情,推門出去時,走廊窗外的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
“喻星旋?”
喻星旋戒備地擡眼,居然在洗手間外的樓梯口見到了沈林風。
“怎麼是你?”
“我正要去吃飯。”沈林風神情不太自然,擡手撓了撓後腦勺的卷發,“這不是剛好遇上嗎,一起吧,剛好我請你。”
不回教室,喻星旋求之不得,但她闆着臉,絲毫沒表現出多高興:“闆報怎麼辦?”
“你放心,闆報交給他們,我們隻管吃。”
“不太好吧。”喻星旋遲疑,“我回教室拿一下錢。”
“不用!說了我請就是我請!”
沈林風今天殷勤異常,喻星旋一路上幾次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後一起走進了校外一家支着紅白雨棚的日料店裡。
“喻星旋,你來過這家店嗎?”
喻星旋搖頭:“沒。”
“那你直接點他們家鳗魚飯就好。”
“有這麼好吃?”
“那當然,鳗魚飯是他家招牌。”沈林風傾力為她推薦,“阿授巨特麼愛吃鳗魚飯,長南每一家鳗魚飯都被他吃了個遍,沒有一條鳗魚能活着離開他的胃,但他說最好吃的還是這家。”
聽他這麼說,喻星旋想嘗試一下鳗魚飯的念頭瞬間打消,嘴角向下撇:“老闆,我要豚骨拉面,中辣。”
沈林風:“……”
特麼的。
他就說陳嘉授把人惹着了吧,也就他那個犟嘴死不承認。
雖然他知道陳嘉授從小就嘴硬,總是目空一切的樣子,但這次他居然犟得臉都紅了!
不過,沈林風也是受人所托。幫他把人約過來就能白嫖一頓晚餐,沈林風覺得這筆買賣特劃算。
趁着陳嘉授還沒來,沈林風打算争分奪秒多損他兩句:“真是太過分了!”
“……你說什麼?”
喻星旋再度警覺起來,她現在如同一隻驚弓之鳥,聽到什麼都會往最擔心的那個方面聯想。
她知道這個年紀的男生,總愛把一些下三路的東西挂在嘴上,宋朗浩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陳嘉授最好不要把今晚的事向外透露一個字——如果他還是個人的話。
“陳嘉授啊!你知道他跟來找他那姑娘說什麼?人家關心他才問他月考為什麼考得不好,你猜他怎麼回?”
“……”
沈林風怒道:“他說,你為什麼不先問問自己?!喻星旋,你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
“……”
如果不是親手給他送過紙條,或是鼓足勇氣到他面前,卻被以一句“沒時間”搪塞,喻星旋還可能會因為沈林風誇張的演技會心一笑。
但今天看到秦雅書後,她卻頓生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悲涼。
所有借着玩笑話的誇張的譴責,其實都是因為并不覺得這背後存在問題。
“我覺得他真的很不尊重人。”
沈林風沒想到喻星旋來真的,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便給他辯白:“其實他初中不是這樣的,是當時我們有個同學……”
“不是哪樣的?”
一道身影穿過日料店狹窄的過道。
視線觸及陳嘉授的一瞬間,喻星旋立刻升起一種被愚弄的憤怒。此時她已經不想跟他們任何一個人争辯,站起來面無表情地向店外走。
沈林風霍地站起來:“阿授,你攔一下她——”
“對不起啊。”
背後驟然傳來這句話,喻星旋像發條停止的娃娃,一動不動地停在了原地。
因為,這次的對不起,好像不同于他曾經任何一次的敷衍和漫不經心的“抱歉”。
男生聲音很低,他幾乎沒用過這麼輕的聲線說話,有些不适應地清了清嗓子:“當時情況着急。”